李擎越因突发喘疾,阖然长逝。史载他临去前忽忆起十二年前的延乐之乱,深感愧对长兄,连他最后一点血脉都未保住,无颜面见他于黄泉之下。太子李燮却于这时道,当初他虽年幼,却顾念与堂兄的情谊,私下救下了他,如今他仍活在世上。
李擎越心中一动,于病榻上勉强起身,连忙命人召先太子李挺入宫觐见。李擎越病中执住侄子双手,连表愧意,更不住叹:“幸好!幸好!”
这一番激动之后,李擎越终于油尽灯枯,却于最后一刻,命人写下诏书,绕开自己的儿子,传位,或者说还位于先太子李挺。
十二年轮回,又回到了原点。李挺手执诏书,在承天殿在召见文武百官。百官齐齐叩拜,山呼万岁。
天边流云浮动,金光遍洒,照进他黑沉沉的眼底,那里十二年的愤怒、不甘与苦心孤诣一闪即逝。
几日后,江州南安大营却迎来一个意不速之客,与黄成相携而来,是太子李燮。
杨枝听见人通报,急急迎出来:“殿下,您不是……你们怎会……”
李燮看向黄成:“她救了我。”
黄成垂下眼,有些不自然地拿手背擦了下鼻子:“我欠他的。”
李燮未置可否,亦未再说什么。这一回再见,杨枝感觉他仿佛变了许多,原先写在脸上的稚气懦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成年男子的沉敛,话不多,举手投足之间添了先前未见过的威仪。
杨枝忽然想,他与李擎越还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的。
安顿好两人,费烈摆席为他们接风。原本他在南边自立山头,还在愁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李燮来得恰是时候,为他解决了这个燃眉之急。
席间无意问起他们如何逃脱,李燮沉默良久,方闷声道:“是采薇,她背叛了她爹蓝廷玉,悄悄放了我,护送我们出城。”
杨枝微微一怔,不由问:“蓝良娣现下……仍留在京城吗?”
李燮垂眸,自浮一白:“她死了。”
“死了?!”
“为了救我们,被她爹乱箭射死在了城外。”
李燮道,眼一直未再抬起:“其实我可以不要皇位,可是他们不信。”
这几日一闭目,他便能看到蓝采薇将他扶上马时的眼神,漆黑坚定的眸底闪过少女时的狡黠,似十二岁钻入他马车时一样。“殿下快走,我不会有事的。”
她骗了他,那时她便知道自己此去断无活路了。
如果可以换回她的性命,他愿意亲手将诏书将玉玺捧到李挺面前,在他面前下跪,臣服于他。
可是没有人会相信。
小儿怀璧于世,他的身份便是原罪。而他的孱弱,更让他自己、他身边之人皆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对了,”
片刻的默然之后,李燮忽然道:“我在宫中看到了一个人,有些出乎意料。”
“谁?”
“江令梓。”
杨枝神色不觉一变——她?她不是在南安吗?不过这些时日南归之后,杨枝手中事务繁杂,还未来得及去打听她的消息。
她何时去京城的?是自愿还是受人绑架?江令筹……知道这个消息吗?
杨枝眉心不禁拧起。
接风宴将至尾声时,她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桓在嘴边的问题:“殿下可有敬常的消息?”
李燮摇了摇头:“我也不过比你晚两日离开京城,当时京中各处戒严,我更是被软禁在宫里,风雨不进,什么消息也听不到。”
顿一顿,却补了句:“目下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李挺十分看中柳大人,若是他有个什么,南安一定会听到风声。”
杨枝垂目,手心的指甲不自觉掐进肉里,末了却只是淡淡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