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戏台上的戏班子开了锣,宁承琎便迫不及待趁机把花令秋给叫到了自己身边坐着,拉着他从制琴开始聊到了古物藏品。
聊着聊着,花令秋总觉得身后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于是谈话间隙佯作不经意地回眸看去,正好见宁婉清在跟自己使眼色,他旋即了然,寻了个时机往身上泼了杯茶,然后借口回去换衣服,总算是从宁承琎跟前脱了身。
他出了园子,在水廊上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宁婉清自远处款款走了过来。
“什么要紧的事,”
他笑问,“不能等到晚上回房再说?”
“我心中总是放不下。”
她说,“先前平德找你说什么了?他平日并不与你套近乎的。”
花令秋似不以为意地一笑:“没什么,他就是好奇我借给方家的那一百两银子是不是真不打算要了,随意聊了聊,我看他的意思好像是可以帮我去要回来的样子,但我觉得没必要。”
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
“嗯,你说得对。”
宁婉清沉吟道,“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刚才二叔居然主动交了三间店面不小的铺子给我,照理说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放手才对。”
“他既然给了你,那你收着便是了。”
花令秋笑道,“何必如此忐忑?莫非你以为他是让平德到我这里来刺探军情的?”
宁婉清忖道:“只因实在不像他的风格。这么看来,他既然能松手给我,可能这三间铺子里还另有隐情。”
又道,“你不与平德走得太近是对的,他有可能是想借着帮你要账的事与你结交,说不定真是打算刺探军情的。”
“放心,我省的。”
花令秋笑了笑,语气里就带了几分宽慰,“今天是你的生辰,这些煞风景的事就不要费心思了,有什么疑虑都明日再想,快回去吧,寿星怎能不在场?”
宁婉清本来下意识想问要不要她陪他回去换衣服,但转念一想他们两个的关系,尚未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转而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那我让人重给你沏杯茶。”
花令秋眸中含笑,应了一声:“好。”
随后目送她离去,直到她身影渐远重消失在院门里,他才转身回了霜兰院。
等他换了衣服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宁箫正站在水廊上抹眼泪。
因这是必经之路,加上身边带着随侍,他也就没有回避地直接走了过去。
“姐夫。”
倒是宁箫看见他的时候像是有些受惊之余有些窘迫的样子,忙后退两步,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垂眸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花令秋应了声“嗯”
,直接错身径自走过。
“……”
宁箫万万没料到他是这个回应,愣了一瞬,直接回身三两步赶上来又喊了一声,“姐夫!”
花令秋这回停下了脚步,礼貌含笑地看着她:“有事么?”
“……我,”
宁箫顿了顿,泪光未褪的脸上面带乞求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哭的事告诉婉清姐姐?我,我只是一时没忍住,不是故意要给她添堵的。”
不等花令秋说话,她又兀自续道,“我知道婉清姐姐一向对我们有成见,但我真的没有半分要让她不高兴的意思,我娘常说我年纪小性子直,怕是自以为亲近,其实得罪了人也不晓得,我都会改的,真的,姐夫,你千万不要告诉婉清姐姐,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像是很害怕宁婉清生气的样子,她浑身都有些微微抖,肩头轻轻颤动着,很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你想多了,”
花令秋微笑道,“谁没有些心酸事,你婉清姐姐不会在意这些。”
“我也知道婉清姐姐是女中豪杰,”
宁箫捏着帕子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是我失仪了,但我听说她上回对着平志都动了刀,所以才……其实我姐姐嫁去紫霞山庄也是长辈的意思,我们做女儿的又能如何呢?若可以选择,谁不希望平平淡淡,安稳喜乐地过完这一生?什么荣华富贵,争权夺利,我真的半点也不稀罕的。”
花令秋微微颔:“你说的是,父母之命,确实不好违抗。”
宁箫立刻像是找到了知音:“姐夫你也明白这种感受吧?”
“我看见你就明白了。”
花令秋道。
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的宁箫顿时停住,不解地望向了他。
“你方才不是说你不稀罕荣华富贵吗?”
花令秋淡淡一笑,伸指虚点了点她捏着帕子的右手腕间,“但我看你这个赤金镯子的分量,想来应该也是父母逼着戴上去的,负重如此,确实可怜。”
说着,又话锋一转,说道,“但你们家的家事旁人也不好多言,我还是不打扰你自我纾解了,若是需要换一张干净帕子,我倒是可以帮你通知侍女出来给你送一张。”
言罢,他扬唇轻笑,也没去看宁箫瞬间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转身径自而去。
第31章攻彼之长(下)
宁婉清生辰宴过后的次日一大早,宁承珣就派了人把三间铺子的花名册给她送了过来,说是便于她尽快接手好指挥人事调度,为此还特意都是让铺子里的大掌柜亲自送来的。
也是到了此刻,宁婉清才明确地知道了自己将要接手的到底是那三间铺子——一家布庄,一家文墨馆,至于剩下的那家则是宁氏茶行的其中一间分铺。
而这三间铺子,都不在栖霞城内,而是位于丰州西边的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