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尾發紅地仰視她,喉頭滾動地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甚至他可恥地發覺,自她來的那一瞬間,他心中的天平就已經在搖擺了。
賀雲錚痛苦意識到,原來自己就是這麼卑鄙,和那日來獻畫求憐的窮酸舉人沒有二樣。
他是凡塵俗人,他有千百種渴求,沒比旁人清高到哪兒去。
「郡主……」賀雲錚幾欲不敢看她,又不得不被迫對視,將自己的無助和痛苦全盤挖出來,血淋淋呈在她眼前,
「小人死不足惜,可您能不能……救救瑛瑛?」
洛嘉聽到他掙扎不易的哀求,這好像還是這麼久以來,他頭一次向自己低頭。
外頭雷聲轟隆,洛嘉垂眸看他,雷電的光倒映在眸子裡,像一柄利刃揭穿她所有粉飾的太平。
「死不足惜?」
洛嘉的指尖在雷聲大作中微不可察地輕輕顫抖,心中又充滿憐憫地想,看吶,這不就是她趁虛而入最好的機會嗎?
第19章利誘
春日雨多,昏暗的牢房裡氳滿逼仄的潮氣。
賀雲錚喉頭哽咽,一身外傷沒能折抵他的傲骨,可說出這番話,便是親自把臉皮拉到了最底下。
但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洛嘉沉默片刻,突然輕輕笑了聲,慢吞吞鬆開他的下巴站直身子:「雲錚,你憑何覺得我會救你妹妹?」
最是柔軟的吟喚,如同那日在馬車裡替他上藥一般,反問的言語卻薄情。
賀雲錚才反應,原來他的臉皮還沒有被拉到最底下,她的手指離開下巴一瞬,他的尊嚴才摔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無盡的羞恥幾乎要淹沒他,嘲他自不量力,笑他自以為是的風骨不過是拿捏姿態。
否則此時,他又為何奴顏屈膝了呢?
可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他咬緊牙,蒼白著臉往前跪了幾步:
「瑛瑛是觸了王府的規矩,可她全是因為擔心小人,她沒做任何有損王府之事!」
賀雲錚吼完這句,臉上有一瞬空白,隨即咬緊牙,顫抖懇求:
「您答應過,允、允我提一個請求……求郡主開恩,救下瑛瑛!」
洛嘉未發一言。
賀雲錚沒有察覺,他嘔心瀝血似的訴說,眼尾通紅,像要把整顆心刨出來給她看一般。
可洛嘉靜靜聽著看著,覺得這樣的心意還不夠。
少年人引以為傲的骨氣,挫得不夠多,他的頭,也沒低到她想看到的程度。
哪怕她心中清清楚楚,這世上有無數種無傷無血,甚至連銀針都驗不出毒的死法,賀雲錚當真無辜。
可若非先置之死地,談何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