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也并不是不醒,只是醒着的时间短,沉睡的时间多。
而这为数不多的清醒里,都是巧色在陪着,谢凌竟也不厌,从未唤过别人。
往往是谢凌又睡下了,巧色才从寝殿里出来,碰见沈知晦和殷回之,盈盈一笑抱怨:“尊主又睡下了。”
沈知晦虽不喜欢巧色这副做作模样,可毕竟同为护法,抬头不见低头见,尚能虚伪地说笑几句。
但他身边的殷回之连假笑都不愿挤——也有可能是挤不出来。
总之,脸色比经年冰封的寂岭还要冷。
沈知晦实在怕他哪天被刺激得疯,直接在殿前动手把巧色宰了,所以之后每次都在巧色出来前,千方百计地支走他。
譬如今日。
沈知晦不许殷回之守在殿门口,殷回之只能踩着青石砖的缝线,沿着乾阴宫墙一圈一圈地走。
原来这么大的乾阴宫,走完三圈,也只要两个时辰。
谢凌应当睡下了。殷回之想。
他可以进去了。殷回之又想。
他悄悄绕回殿侧,然后脚步凝在原地。
沈知晦去办公务了,殿外只有巧色的仆从,在百无聊赖地数天上的大雁。
可能是殷回之的目光太寒,如有实质,仆从背后一毛,朝殷回之看了过来。
“少、少主?”
他紧张地挠了挠头,“右护法还在里头陪尊主,要我进去通报吗?”
殷回之恻然盯了他半晌。
仆从被他盯得两腿软,差点歪倒在地。
“不用,”
殷回之目光下落,盯着石砖缝隙,毫无起伏道,“我途径此地。”
说罢,直接越过了乾阴殿。
魔兽山脉迎来了许久未见的旧客。
这里的兽群不长记性,不过一个月,就将殷回之这个煞神忘了个干净,殷回之一落地,它们嗅到生人气息,立刻虎视眈眈地垂涎围了上来。
殷回之用剑气荡开一条路,没去斩杀那些妖兽,而是一步一步走进深山。
走到了那个熟悉的木屋前。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木门,没有看见姬枢的身影,也并不惊讶。
殷回之自顾自到姬枢院后的树下挖了一坛酒,就靠着树根坐下,一个人喝了起来。
上次喝起来那么辣的酒,今天也不过如此。
他一个人,一口一口,喝光了整整两坛酒。
眼前从明亮清晰,逐渐转为黯淡模糊。
“琉璃灯……怎么都不亮了?”
他含糊地问谢凌,得不到回答,伸手只摸到粗糙的树皮和硌手的砂土。
殷回之怔了下,记起自己身在何处,露出了一个哭还难看的笑,自言自语:“……哦,是天黑了。”
他推开空荡荡的坛子,脸颊贴着树干,了会呆。
沙哑的嗓音在夜色中轻轻响起,带着难言的苦涩,却不知是在跟谁说:“我也会下棋的……”
他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