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话他也不说了,只伸出双手将丹药奉上,这份恭恭敬敬的乖乖模样,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是他一言一行的确挑不出错处来。
樱招看着他微微低下来的头颅,轻咳一声,老神在在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尚未筑基,过多依赖丹药和符纸对你的修行无益。这些物件,为师暂且替你保管,等你出师之日再归还於你,你可服气?”
贺兰宵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深深地鞠了一躬:“弟子,谨遵师命。”
樱招将丹药和符纸收好,语重心长地说道:“修习剑道,虽不至於像太清道一般严守斋戒,但修行一事,本就艰辛,你须做好准备。”
说着,她又从袖中掏出一本弟子守则递给他:“别的规矩你便依着苍梧山的门规来吧。”
说完便一脸高深地出了门。
她站在院门口,悄无声息地设下一道禁制,才略微放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从贺兰宵手里搜刮来的符纸和丹药已经被她仔细查验过,除了异常贵重之外倒没有任何异状。
收徒一事,进行到现在,她才突然有了些许真实感。
孟子有云:“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樱招以前时刻谨记这一箴言,从未有过正式收徒的想法,若是教几招剑法还好说,正儿八经的传道授业解惑,却实乃难事一桩。如今把这麽个大麻烦带回来,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今之计,也只能盼着贺兰宵早日露出马脚了。
他这几日还需去狐歧峰替她办事,他如今尚未筑基,无法御剑,又没了符纸。她倒要看看他怎麽下得去这北垚峰。
冀州,贺兰府上。
族长贺兰舒的书案上凭空出现一张传信符,信封用蛟龙涎混合白磷封口,非收信者本人不得启封。若有奸佞份子妄图强行拆开,白磷会即刻自燃将信件焚毁。
贺兰舒年方四十,能文能武,形容端丽之馀,举手投足皆带着一股英气。她拆开信封,从头扫了一遍,顿时皱起了眉头。
旁边站着的嬷嬷是她的心腹,见她面色深沉,第一时间屏退了旁人,确认四下无人之後,才开口问道:“是阿白传回来的?可是公子出了什麽岔子?”
阿白正是弟子遴选时对着贺兰宵哭天抢地的小厮。从苍梧山回冀州,路途遥远,他等不及将情况亲自回禀,出山之後便即刻传了信回来。
贺兰舒将信递给嬷嬷,嬷嬷看完则一脸惊疑不定:“不是已经和甘华通过气了吗?怎会最後去了樱招的北垚峰?樱招突然对公子出手,莫不是察觉到了公子身上的……魔气?”
“我贺兰氏千年秘法,断不会这麽轻易被人破解,樱招察觉到的应当不是魔气,不然宵儿早已被她当场斩杀,苍梧山其他长老亦不会放过他。”贺兰舒屈起手指,指尖敲了敲桌子,“她或许……只是感应到了斩苍的气息。”
这二者有什麽区别,恐怕也只有樱招自己知道。
“可是,左使不是说,樱招的记忆被……”嬷嬷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是啊,因为人界唯一见过斩苍面容的樱招已经不记得他的长相,贺兰舒才敢堂而皇之地把贺兰宵往苍梧山送,魔界也必不会料到她真的有胆把他当作一般贺兰氏弟子对待,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人送往仙门。
可正因为樱招不记得,贺兰宵在她手上才祸福难辨。
贺兰舒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以前的樱招,宵儿是最应当去她身边的,我又何必舍近求远修书给甘华。”
“以前的樱招?”嬷嬷不解,“可传闻不都说,是她杀了那位?”
传闻的确不假,但贺兰舒总觉得另有隐情。
二十年前,斩苍戴着面具跟在樱招身後寸步不离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都说世间只有情难诉,前一刻还如胶似漆,下一刻便反目成仇的怨侣比比皆是,但那二人闹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难保不是有背後推手在作怪。
送贺兰宵上苍梧山,其中内情复杂,整个贺兰家也只有她主仆二人知晓,连他本人都完全不知。
魔界左使闭关已一年有馀,元老院那群人收拾魔界的烂摊子,亦顾不上这边,的确是给了她们筹划之机。
路铺到这个程度,权当是报斩苍救她全族之恩罢了。
贺兰舒自觉已仁至义尽。
其他的,也只能寄希望於他能在魔界反应过来之前,自己找回记忆和力量,若到时他仍旧无法自保,苍梧山也能护他一二。
“提前被樱招带走也好,反正从甘华那里绕一圈不过是走走程序,掩人耳目而已。宵儿自小聪明谨慎,他会见机行事的。”贺兰舒在楠木交椅上直起身子,淡淡道,“我们在魔界左使眼皮底下玩这一出,五年之後,他们找上门来,我们若交不出人,贺兰氏全族恐遭灭门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