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伊薇特罕见的浅金色长发和非凡的美貌,离开时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希瑟就知道她走之前一定进行了一番伪装——最後的调查结果也验证了她的推测,厨房里少了一件女仆换洗用的亚麻长裙,仓库里则少了一件蓑衣。
但她也只能猜到这里了。对於伊薇特离开城堡後究竟会去哪里,希瑟一无所知。何况,即使伊薇特有预定的目的地,也无法保证她最後能顺利抵达。她美丽的容貌可能会招来奴隶贩子的注意,精心打理的秀发丶白皙的皮肤和柔软的双手说明了她的出身非富即贵,强盗们总是乐於掳走这些柔弱的小羊换取赎金。艾恩威尔对伊薇特而言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如果她走出了城门,极有可能迷失於荒野,遭到野兽的围攻。
仅仅是设想一下那样的画面,就让希瑟感到五内俱焚。自从五年前的那次绑架後,她曾发誓决不会再让伊薇特遭受这样的痛苦,如今却……不,没有时间留给她自怨自艾了,伊薇特如今生死未卜,她必须立刻开始行动。
希瑟没有耐心穿上铠甲,随便套上了一件羊绒长衫便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任何试图阻拦她的人都遭到了她的呵斥——尽管如此,当瑟洛里恩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勉强按捺住了怒火:「有什麽事都等到晚上再说吧,瑟里,现在我急着出门。」
「我知道你担心伊薇特的下落,但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找一通是不会有结果的。」瑟洛里恩摇了摇头,「你需要冷静下来,希瑟。」还没等她回答,他便继续道,「我知道你打算让伊薇特迁居到南方去。」
闻言,希瑟心中微怔:「你怎麽会……是谁告诉你的?」
「伊薇特,昨晚我碰巧在城堡的花园里遇见了她。当时她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我就和她聊了一会儿。」
果然是因为那件事——她感觉胸口一阵绞痛,就好像体内的血管纠缠在了一起,不停撕扯她的内脏:「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她不愿意离开北境……斯诺里啊,我简直跟父亲当年没有两样……」
瑟洛里恩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把责任全都归咎於自己,这是你的老毛病了……听着,希瑟,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伊薇特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是个疯丫头,但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她早就盘算着要离家出走,那麽她大可以在埃达城时就动身。就我昨日与她交谈的情况来看,她并不想让你们的苦心白费——事实上,我猜她只是突然有点闹别扭,但也不会因此而让自己身处险境。她应该会确保自己待在一个安全且离这不远的地方,方便你能找到她。」
听到这里,希瑟才猛然想起伊薇特没有留下任何纸条或记号作为线索——然而,这种缺失本身也是一种线索,意味着伊薇特去了一个对她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
「谢谢你,瑟里。」她飞快地吻了吻丈夫的面颊,「我会在太阳落山前回来的。」
厘清思绪後,希瑟的内心也随之冷静下来。她命唐纳尔爵士召回了出门搜寻的骑士,随後找到弗兰德尔,想要知道艾恩威尔的公共墓园位於何处。
但话音刚落,弗兰德尔的脸庞就肉眼可见地失去了血色:「凯洛公爵,请听我解释,令妹的失踪绝对与我父亲无关……肯定是有人试图在背後挑拨离间,我们是冤枉的啊……」
希瑟也後知後觉地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的歧义:「我并不是要让你父亲——我是说你们家族——我的意思是,我的妹妹伊薇特如今有可能就在艾恩威尔的公共墓园里。」
这一次,弗兰德尔的头额渗出了冷汗,声音也愈发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痛哭出声:「请别这麽悲观……我相信伊薇特小姐一定还活着,只要我们耐心寻找……」
「我知道伊薇特还活着。」希瑟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伊薇特她……她一旦感到不安,就会去公共墓园做祷告。我想在陌生的房间里过夜可能让她产生了一些压力。」
「去公共墓园做祷告?」弗兰德尔呆住了,「如果要做祷告的话,为什麽不去教堂呢?」
「她不喜欢去教堂。」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感谢自己善於撒谎,「毕竟我们是北境人……想必你也明白,弗兰德尔先生,我们其实不那麽相信天父。」
这句话很好地安抚了弗兰德尔的情绪——果然,多少真情实意的解释都抵不过一句语焉不详的暗示。
得知公共墓园的位置後,她便骑上贝斯特拉离开了旭辉堡。
尽管身处一座陌生的城市,往日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她想起伊薇特刚出生时红彤彤丶皱巴巴的小脸,想起她在襁褓中嚎啕大哭,那时她找不到布琳迪丝女士,只好伸手让她吮吸自己的小指,想起她的小妹第一次睁眼时,那双蓝眼睛嵌在她小小的脸上是多麽美丽。
接着,回忆中不可避免地掺杂了苦涩……离开了满目狼藉的埃达城和坍塌的白盔堡,在罗德尼·克莱门特伯爵的城堡里,她找到了满身是伤的雷蒙德爵士,还有奄奄一息的伊薇特。
铁棘堡里一共有三位学士,每一个都告诉她「伊薇特小姐恐怕撑不过今晚了」,声音低哑,犹如亡语。她守候在床头,握着那只苍白的小手,愿意用一切去换取她的生命——假如情况允许,她会做出比吉尚更好的选择吗?希瑟不敢深想。
不知不觉中,贝斯特拉已经载着她抵达了公共墓园。希瑟匆匆下马走进墓园的守灵室,甫一迈入大门,就看到了正在默默祈祷的伊薇特。
也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伊薇特很快也回过头。当她们的目光隔空交汇时,希瑟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时光的漩涡,回忆在加速,现实在倒流,那些破碎的画面——过去与现在,相聚与离别,喜与悲,生与死——彼此交错,最终融为一体。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她脑海中闪过,但她最终只是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伊薇。」
「姐姐。」伊薇特笑了笑,声音嘶哑却放松——她并没有刻意低声说话,只是她的嗓音本就如此,但「本就如此」不意味着「生来如此」,那是苦难在她人生中留下的伤疤。
「你看起来没有那麽惊讶。」她说。
「我知道你最後一定会找到我的。」伊薇特回答,「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这麽快就找到我。」
希瑟将自己的斗篷披到她身上——春寒料峭,一件旧蓑衣可提供不了多少温暖——然後又检查了她的双手,确认指甲上没有被啃咬过的痕迹,才微微松了口气。
「布琳迪丝女士——现在该称她为爵士了。她告诉过我,每当我在外征战的时候,你就会去家族墓园为我祈祷。」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伊薇特叹息一声,「虽然你当时任命我为领主代理,但其实没有多少事务必须经我之手,就像现在一样,布琳迪丝爵士完全能够独自管理埃达城,胡尼也能处理我平日的工作……有时我会想,那些工作或许是对我的一种施舍,好让我觉得自己不会太过无用。」
「胡说。」希瑟语气严肃,「不要妄自菲薄,你一直做得很好,胡尼总说至少要两三个人才能完成你一个人的工作。」
伊薇特吐了吐舌头:「也许吧,但是我身体不好,没法长时间工作,所以结果也没两样。」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希瑟看到伊薇特的目光开始涣散,似是陷入了回忆。
「姐姐,你还记得你前往铁森林前我们的对话吗?」她轻声问道。
「当然。」
当时她向所有人许诺了胜利与和平,所有人都祝福她得胜归来,除了伊薇特。
「父亲曾经也是这麽说的,还有佩德森爵士丶哈尔沃森爵士丶奥斯蒙德爵士……但他们最终都没有回来。」伊薇特说,「我知道,毒龙劫和战争不是那麽轻易就能结束的,所以我不会祈求这些,我只希望姐姐能够活着回来,就算输了也没关系,答应我,好吗?」
那时伊薇特还很小,不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也不明白她的战败对北境,对这个世界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但希瑟明白她的心意,并且答应了她,承诺自己会活着回来——带着胜利与和平,然後光荣凯旋。
「不知为何,虽然姐姐当时答应了我会活着回来,我心中却隐隐不安,总感觉你眼中好像没有多少求生的意志。」
听到她的话,希瑟心里不由得一紧……伊薇特的感觉没有错,那时她已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取西格德的命,当时她给予伊薇特的不过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在那之後,我一直待在家族墓园里,向先祖们祈祷你能平安归来。那时我立下了誓言,只要你如约而归,以後我就再也不怀疑你说过的任何话。」她说,「所以……说好了,如果我身体好一点了,随时都能回来。」
希瑟轻声笑了起来:「当然——白盔堡永远是你的家,伊薇。」
「拉钩。」她噘着嘴,「即使有了瑟洛里恩,也不许忘记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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