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维叹了口气:「那年?我刚到杭州上任,恰逢天?灾,杭州城足足三个月没有下一滴雨,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彼时,杭州城外?有一家农户,一对夫妇带着一双儿女艰难求生。那家女儿生的姿容秀丽,被当时的郡守府的郎君看上,一两银子强买了进府做妾。」
「没过?几?日,那姑娘就无缘无故死了,连尸骨都没留下完整的。可恨那郡守郎君,折磨死了人家的姑娘,犹不满足,还诬陷那姑娘与人私奔逃跑,让农户一家赔偿他的损失,不仅要那一两银子,竟还要夺走人家仅有三亩薄田。」
说到此处,他不禁眼圈有些湿润:「没了田,一家人就只能活活饿死,那家男人不肯,被活活打死在了地头上。」
「结果郡守郎君瞧那寡妻容貌同样娇美,竟迫使她代替女儿侍奉他……」杜知维咬着牙,「结果又过?了几?天?,那寡妻也死了。」
「剩下一个襁褓中的幼子,没吃没喝,两三天?也饿死了。好好的一家四口,被祸害了乾乾净净。」
话?音刚落,沈樱猛地拍了下桌子,怒道:「畜生!」
一车三个男人都有些诧异地望向她。
一路同行的这些时日,他们?对沈樱的脾气秉性亦有所了解。
这位夫人的情绪脾气,比谢使君还要稳定内敛几?分,凡事不萦於?心,无所动容。
杜知维与李明辉私底下曾议论说:「夫人有颜回之风。」
没想到,此刻她竟会情绪外?露,恼怒至此。
谢渡侧目,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沈樱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即温声道:「杜兄,还请继续。」
杜知维愣了愣,不由得佩服她这情绪转换,连忙继续道:「这件事,本是令人发指的人间惨剧。但若叫我处理,也不过?是杀了那郡守郎君,再治郡守一个教导不严的罪过?也就是了,不至於?一日杀六官。」
「可我到杭州城时,恰好碰上这件事,那家小娘子有个的情郎,实?在不愤於?情人家遭此大货,便将诉状递到我这里?。」
「我便亲自带着人去查案,却没想到,自郡守起,知府丶县令等一众官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推诿隐瞒,百般遮掩,以旧时卷宗糊弄我。而当地豪强,似乎与他们?亦有所勾连,竟刺杀於?我。」
「我恼怒之下,亲自下乡调查,这一查不要紧,竟发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被那郡守郎君祸害的人家,多达八十馀,富贵者如乡绅,贫苦者如农户,一概不放过?。」
杜知维似是觉得惨不忍睹,咬牙道:「害人家破人亡,郡守府却藉机敛了上千亩田产。害死的人命,能填满半个西湖。」
「於?是,我一怒之下,将牵扯其?中的郡守丶知府丶县令等人,全都斩立决。实?际上,不止六人,而是二十一人,只是有名有姓的长官六人罢了。」
谢渡怔然半晌,点了点头:「他们?的确该死,残害百姓至此,纵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杜兄此举,乃国士之风。」
李明辉亦道:「若早知世间有这等事,谁还在中枢跟那些个东西扯皮,我也早到地方?去办事了。」
沈樱坐在一侧,慢慢道:「杜兄不畏□□,不避强御,令人敬佩。」
杜知维摇头,苦笑道:「只可惜,此生唯此一事,能够当做谈资。」
话?到此处,几人均是一凝。
也是,在大齐的户籍中,杜知维是「死」了的。他这一生,最光彩夺目的事迹,便是如此。
李明辉道:「有此一事,此生便不算白活,哪像我,什?么正经事都没做过?,想一想真是憋屈。」
沈樱坐在一侧,倏然正色道:「杜兄丶李兄,切莫为此妄自菲薄。你们的姓名死了,可你们?人还活着,人既活着,又怎知没有来日?」
二人看向她。
沈樱定定望着他们?,道:「这世间,从?没什?麽是不可能的,事在人为?罢了。」
谢渡应声道:「阿樱所言甚是。」
他认认真真望着二人:「不走这一趟,我从?不知人间百姓竟艰苦至此,这与在庙堂之上看些文字,听些吹颂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而这,全仰赖於?杜兄的建议。」
「谢渡暂时无能,无法为?二位兄长扬名,然而待到来日,一切犹未可知。纵我再无能,至少能给二位兄长为?民造福的机会。」
一席肺腑之言,说的二人热泪盈眶。
杜知维道:「得使君与夫人此言,我定不负所托,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李明辉道:「这豫州,便是我们?几?人一展宏图之地。」
马车辘辘行过?。
一路掠过?山川丶大地丶长河。
落日在背後?渲染出灿烂,初夏的风,已带了热意。
自颍川郡前行,走过?陈留郡,便至陈郡。
陈郡,是谢家祖籍,谢渡老?家。
当晚,下榻於?客栈当中。
沈樱沐浴过?後?,用巾帕擦着湿漉漉的长发,问:「再往前走就是阳夏,你要回家看看吗?」
谢渡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帕子,低头道:「不回。」他语气淡淡:「若要相见,日後?有的是机会,既是出来看看,那陈郡与别无,就没有任何不同。」<="<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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