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州太守叹了口气:
「不说这个了,殿下还年轻,日後早晚会懂的。
「您之前说,罪臣有求与您,这倒是不假。
「老夫贪墨赈灾银,已是死罪,但圣人那边多半也不想将我裴家赶尽杀绝。
「臣只求殿下收直娘为妾,让她後半生有个依靠。我儿能留一条血脉在世上,臣也知足了。」
32
回京路上,娆娘突然道:
「殿下,像庸州太守这样的贪官,居然也肯让孙女读书做官,为她谋划前程。您不知晓,在我们那个时代,还有父母不许女儿读书呢。
「太守虽然贪,对孙女却真不坏。」
我啼笑皆非:
「你从此事上,就看出了这个?」
娆娘一愣,「那不然呢?」
我问她:
「若是那太守还有个孙子,你说裴直还有没有书读,有没有官做?」
「这个……」她一时语塞。
「你觉得女子做官惊世骇俗,可历朝历代,若是皇帝高兴,便是飞禽走兽也能做官封侯。裴直做官,於太守来说,和白鹤做官并无差异。
「想必他儿子生前就想出仕,他不过借着裴直,一偿独子的夙愿罢了。
「否则,他就会知晓,让一个做过户曹的女人後半生给人当妾,究竟是怎样的羞辱了。
「裴直自己是宁愿去死的。只是在太守眼里,裴直的『道』在传宗接代面前,不值一提。」
娆娘不服气:
「那殿下从此事中看出了什麽?」
我慢吞吞道:
「我看出了……只要家里没了男丁,家中长辈又不愿过继,女子也能继承家业,得长辈倾力扶持。」
娆娘打了个哈欠,「这也太难了点,想碰上裴直这条件,去庙里烧高香还差不多……」
「事在人为,何必烧香拜神?」
我沾了茶水,在桌上写:
「若是家中男嗣死绝了,不就轮到女儿了麽?」
娆娘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抓住我的手。
她还未说什麽,却见马车一阵摇晃,马匹受惊嘶鸣。
一道流矢穿过车窗,钉在我脸侧,尾羽发出嗡嗡的颤响。
车夫被一箭封喉,不远处马蹄声大作。
不过片刻,其中一匹马停在车外,来人漠然道:
「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定王殿下。却不知,殿下肯不肯赏光一叙?」
33
我被抓了。
一处破旧宅院里,满面憔悴的楚榭坐在上首,冷冷俯视我。
我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恼怒,仓皇,孤注一掷。
便是他死了爹,想来都不至於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