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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我担心应谶,撤回了我的话。

可你的誓言呢,也撤回了麽,又是在什麽时候。

第8章8。

与许树洲不同,我不是个喜欢许诺且容易许诺的人。许诺意味着对自己的标榜,一旦下契,言出法随。但年少时,经由父亲威逼,我做出过不少「承诺」,还要将它们书写在纸张上,剪成长条的碎片,张贴书桌前,说好听点是以兹鼓励,难听点就是身不由己的训诫——父亲说:写下来,写下来才不会忘。

「下次期末考我一定会考到班级前五名」,「每天背一百个单词」,「温故而知新」……种种,也许我挺自愿干这些事儿的,但被要求写下来的话,他们就会变得像倒刺一样惹人生厌。但也仅仅是有忤逆的念头,我很清楚,如果我不照此去做,免不了遭骂。

许树洲说:宝宝我爱你,你也会一直爱我吗?

我想回:会啊。可心里也会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你说到就要做到,你能保证对方也做到吗?

但我还是会告诉许树洲:会啊。(并尽量避免当然,一定这些确凿的字眼)

比起真心话,这更趋近於安慰性质的表演,只因我认为应该这样。

我对对方没有信心;

对自己更没有信心。

得到,拥有,在我眼中意味着「等价交换或回馈更多」,还有尚未发生的剥夺。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父亲去省会出差,给我带回来一个原装的芭比娃娃。我到现在还记得娃娃的样子,淡金色卷发,身段窈窕,装在蓝白格的盒子里,穿的也是蓝白格短裙。她跟我以前玩过的丶摊贩上所见的盗版芭比完全不同。我给她起了自己的名字,「敏敏」,她没有华丽的,带亮片的蓬蓬公主裙,但我拿着她去找朋友过家家时,她依旧是所有娃娃当中最为亮眼出众的辛德瑞拉。

可惜的是,那年期末考我数学发挥失常,没有得到满分,我爸怒不可遏地把我枕畔的娃娃抓走。我追在他身边,恳求他还给我,并抽抽搭搭地哭喊:我会努力的……下学期我肯定次次满分……

爸爸不为所动,打开自己卧室的抽屉,把娃娃咚得关进去,嘎达一下上锁:「那等你考到了再说。」

敏敏成为他手中的人质,而我是定期进贡的邻国。

贡品是分数,和绝不抗争的克制,为确保我的公主万无一失。

第二年,我兑现承诺。期中考後我和爸爸要过一次敏敏,他说期中考试成绩代表不了什麽,期末做到了再说。

然而,期末考後,他没有如约交还敏敏,并漫不经心地告诉我,娃娃送给他一个领导的女儿了,暑假他会再买个补偿我。

我整个人呆若木鸡,喃喃问:「什麽时候?」

他记不清具体时日:「前阵子你上学吧,他带他姑娘来玩,家里什麽玩具都没有,我就拿出来给她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他:「那是我的娃娃。」

他莫名地看我一眼:「不是都说了再给你买一个麽,你什麽眼神看我?」

坐在去往T大的地铁上,我呆坐着,任由儿时的记忆毫无防备地浮出。在我和许树洲最相爱的阶段,我依旧能感受到我们甜美的融合间有一线罅隙,而罅隙後总有风吹向我,仿若警示。

人生中第一束花是许树洲送我的,11朵洁白的玫瑰,代表一心一意的爱。

我把它们小心地抱在怀里,羞於坦诚: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我只夸:「花很漂亮。」

许树洲说:「你更漂亮诶。」

我当时刚从自习室出来,啃书啃到灰头土脸,昨晚也没洗头发:「哪有?花比我好看多了。」

许树洲说:「不管,我们敏敏公主全世界最漂亮。」

我埋头嗅身前的玫瑰,它们在夜色里像裹着柔光的精灵,簇拥我,让我变成了真正的公主。在宿舍楼下道别前,我看向许树洲:「你有没有什麽想要的东西?」

他歪头看我,浓眉蹙得紧紧的:「说这个干什麽啊?」

我说:「我不想让你白花钱啦。」

许树洲「啊?」一声:「说什麽鬼话,送你东西又不是为了让你还我。」

我快感动哭了,对自己说:他好好啊!这个人对我好好噢!与此同时,风声又出现了:丁敏一,你真的心安理得吗?

後来我从自己的小金库里贷出一小笔恋爱金,给许树洲精心挑选了一只两百多块的雷蛇滑鼠。收到後,他惊喜到合不拢嘴的样子比我自己收到花还开心十倍。心头悬挂数日的东西倏然坠地,我缓了口气。

从此,类似的交换仪式在我们的恋爱关系里逐步建立并成型,我也据此找到平衡。

既已拥有明码标价的平衡,为何我还是容易感到不满。我越来越爱重新定义和解读他的言行,听他辩解,看他道歉,再不计前嫌地走向我,剧情反覆上演,失衡才会消弭。就像待在没有根系和枝条的果树下,让苹果一颗颗用力砸落在我身上,我才会有疼痛的餍足。我要的,是「平衡」吗,还是别的什麽。

车厢静止後,一个词在我心头落定——安全。

那个丢失的娃娃,我精心呵护,视若珍宝,给她倾注最多的爱,可她并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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