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想了想,眼尾一挑:「大人府上那麽大地方,是不是缺个丫头伺候?捏肩揉脚搓背,暖个床什麽的,总不能指望你那一屋子臭男人吧?」
卢湛不明所以,接道:「大人不用人伺候的。」
云英白了他一眼:「那便算了。」
裴晏想了想,「你想让桃儿去我那儿?」
「怕我安插奸细啊?」她笑了笑,故意叹道,「桃儿啊,送给卢公子通房他不要,给大人当个使唤丫头,大人也看不上。命好好一半,只有个好阿娘,却没个好归宿,往後的日子可难了。」
「行,我答应你。」
裴晏想了想,回头看向卢湛,他正瞪大眼看着自己,「回去你让秦攸再收拾间屋子出来,离你们远些的。」
「哦。」
卢湛悻悻点头,低头看向脚尖,眉峰微扬,并拢的唇越咬越紧。
「那便说定了,我再教两天,省得野丫头不懂规矩冒犯了大人。」
云英说着转身提起一旁摆着的竹篮,素布下隐约可见几叠金纸,裴晏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穿戴整齐,不似平时在舫内作派,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儿?」
「你管我去哪儿。」
云英嗔他一眼,几日不见,婆婆妈妈的。
眼尾扫到裴晏那略显失望的神色,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回身笑着看他,语调微扬:「今日的帐,我给你记着,下回……一起算。」
说罢翩然而出,卢湛愣了会儿,问道:「大人,不是都答应她了,还有什麽帐?」
裴晏微微一怔,抿嘴笑着出去。
「回去吧。」
到庵堂已近日落,云英将香烛金纸递给住持师太,欠身往里走,被裴晏耽误了一会儿,金漆的观音像前已经跪着个灰袍妇人低头祷念。
「晚香。」
那妇人闻声回头,云英目光落在她高挺的小腹上,见她起身局促,上前扶了一下。
晚香福了福身,恭敬道:「多谢云娘子。」
前几日李规夜里回府後,一连两日都没再回书斋,她心绪不宁想去看看,却又不敢踏足李府,刚想遣侍女去问问,一开门却见到了陆三。
她当初受云英之恩,从泥潭里出来,一年多悉心栽培,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送到李景戎身边,目的是想接近李规。
可她也没想到,那李规便是幼时在寻阳,亲自将她从水里救起来的郡守大人。
都是她的恩人,却无法共存,而情愫一生,便再难控制。她哭着求云英成全她,云英就没再找她。
但她知道,他们早晚会来找她,可真的来了,心里多少有些慌。
云英轻抚着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七个多月了。」她顿了顿,「娘子是来杀我的吗?」
云英摇摇头:「你还是第一个……能怀上孩子的。若真是李大人的,该多好。」
晚香身子一震,眼眶霎时红了,颤声道:「娘子都知道了……」
「你若早告诉我,何至於此。」
「晚香背叛了娘子,没有面目再来见你。」
云英看着她,一时无言,良久,叹了声。
「那下了砒霜的酒,是你让人放的,对麽?从裴晏要来江州起,你们便等着了,他来查赵焕之,早晚会来我这儿。按我的习惯,贵客来,都会去西市买些好酒。严掌柜那儿,平时是没有桑落的。那日恰巧就有了,裴晏是河东人,你知道我一定会选它。」
「对不起……」
云英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哭是没有用的,如果你想保住你和李大人这个孩子的话……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第三十三章道难合
日薄西山,斜照堂前。
李规盯着案前那墨迹早乾的和离书,端坐如崖边青石。宿在州府这几日,眼耳鼻舌身意归一,竟是这十几年来最平静的时候。
赵焕之一案,不似云英行事做派,他本也觉蹊跷,一整条花堤的铺子都封了,想找着证据了再去拿人,家中侍女才带着夫人的口信请他回府一叙。
一回府,是摆好的鸿门宴。
那不肖子说,是赵焕之窥出了农户的秘密,他才不得不下手,人死在凤楼只是巧合。
夫人与顾渊亦在一旁帮腔道,将罪名扔到云英身上,顺带弹劾元昊,不失为一石二鸟的妙手。
好话都让他们说尽了,路也都给他安排好了。
二十多年夫妻,夫人始终当他是她顾家的傀儡。
她从未有一刻站在他这边。
前两日,夫人又连夜让他回去,将沌阳县衙一事悉数告知。他追问缘由,便才知李景戎与温广林亦有牵连。
再细问,方得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