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迟迟未动,卢湛耐不住呵斥一声:「抬头!」
她这才缓缓立起身,裴晏走到她面前细细端详。
丹凤眼,柳叶眉,鼻梁微挺,与赵焕之画中女子确有几分相似,但那画中人体态丰腴,盈盈则清瘦如竹,弱不胜衣。
且画中人左眼眼角有一颗小痣,而盈盈却是面如白雪。
裴晏与卢湛相视一眼,卢湛亦微微摇头。
衙役将盈盈押下去,裴晏又使典吏将问讯记录报呈给杜正。
堂前没了外人,卢湛这才凑上前来:「大人为何不提审那东家?那有砒霜的毒酒是她亲自买回来的,又一直盯着让人放入酒窖,她又有动机。这不是可以直接定案了麽?」
「那温广林呢?」
卢湛想了想:「据我所知,有很多刺客用的毒都是仵作验不出的,且毒发时间也长短不一。我们刚查到温广林,他便死了,还和赵司马死在一个地方。要说和她没关系,这不太可能吧?」
裴晏点点头,「关系肯定是有……但未必是我们想要的那种。」
见卢湛一头雾水,他只好又解释道:「下毒也好,刺杀也罢,从来都是遣那些随时可弃的马前卒去做,这样就算被抓到了,一死了之,幕後之人依然能匿迹隐形。」
「这倒是。」
裴晏又简单讲了一下昨夜在画舫时的情形,「赵焕之在江州当了这麽多年的官,恐怕在那些士族面前也没有她吃得开,这样的人,是随随便便找个容貌出众的女子便能成的麽?」
「那大人的意思是,这三个案子都是有人故意针对她,栽赃嫁祸的?」
裴晏避而不答,只反问道:「你觉得她和元昊是什麽关系?」
卢湛笑得暧昧,「这还能是什麽关系?」
「凤楼里的侍女杂役都说,尉平远不是第一次来闹事。元昊若是宠她,尉平远不会有胆子像昨夜那般调戏她,但如果不是……」
裴晏的话断在一半,手指扣在案前有节律地敲着。
温广林一死,他想接着查,就要先找到画上那些人。但此等房中秘辛……他也不能把江州这些有头有脸的士族豪绅都抓起来严刑拷问,总得先挑出根线头来。
崔潜那老狐狸明面上给他介绍南朝士族,又让他讨好云英,实际则是在说:别去找他。
昨夜见尉平远那般辱她,便知元昊绝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他或许可以想个法子,离间她和元昊的关系,斩断她在江州的依傍,将她捏在手里,为自己所用。
卢湛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问道:「那大人打算怎麽做?」
裴晏起身理了理衣衫,腰身以下都溅满了血,干硬难闻,他忍了一整天了。
「先睡觉。」
「啊?!」
四目相对,他从卢湛那清澈的眼神里读出了复杂的意思。
裴晏无奈地解释道:「先回客栈睡觉!」
「哦。」卢湛明显松了口气,「那那个女人怎麽办?」
「不急,晾她几日。」
来之前,太子对他说卢湛心思单纯,忠心耿耿,是可信可托之人。信倒的确是可信,但心思和头脑都未免太单纯了些,着实也令他头疼。
是另一种头疼。
回房沐浴更衣,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裴晏这才想起还有一事忘了嘱咐卢湛。
「明日你去军营打探下元昊的动向,那几个兵士昨夜便回去了,按理说,不应如此悄无声息才是。」
卢湛闻言大惊,「元将军不至於为了个副将敢率军进城吧?这可是谋逆死罪!」
「以防万一。若形势紧急,你不必回来,即刻快马赶去豫州,持太子手谕调豫州府兵入江州,行至安陆即可,再之後,便待太子旨意。」
卢湛在军中待了数年,深知行军再快,也赶不及元昊就驻扎在江州城外五十里的兵,裴晏这话的意思便是莫要管他死活,这他哪里敢应,急道:「太子命我护大人周全。」
「江州无府兵,守不住城,他若要拿我,你纵有三头六臂也救不了。但如此,却能给太子一个向宗室和北朝旧族施压的藉口。」裴晏笑了笑,「也算不枉此行。」
「离京前太子曾嘱咐,江夏军镇乃是最後一步,大人昨夜何故非得杀那厮,得罪元昊?」
这话他其实昨天就想问了,但碍於县衙一直有旁人跟着,才没能问出口。
「你觉得那人不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