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蚍蜉撼树,想全身而退,多纠缠一刻都是风险,由不得太多讲究。
妙音低垂着眼,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对不起你……」云英声音轻涩,喉咙如滚过热油,「我那时候怕死,我不甘心,我也嫉妒你,只有像你这样有名有姓的贵女才有希望活下来,所以我才冒充你……」
妙音一笑置之:「我没有怪过你。我是罪臣之女,早晚也是要被送去哪户宗室做家妓的,没什麽区别。你们若不是带着我,也不会被怀王的人追上,说来该算是我连累了你。」
「你若是心里过不去,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就当是赔罪了。」
「你说。」
「不要告诉承平我还记得。」
云英吸吸鼻子,难得红了眼眶。
她总说眼泪得要流在有用处的地方,但眼泪也总有止不住的时候。
「嗯。」
黑暗中,两缕孤魂野鬼相拥而泣,凄凄诉着衷肠。
霖雨初歇,月色更显澄净。
云英坐在沙滩上,海浪卷着浮沫,在她脚边来去,远处渔船被海浪托起半边,起起伏伏发出些嘎吱声响。
一切都好像是梦,她曾担心的所有事都没有发生。
所有的重石都放下了,心间竟有些空荡。
云英脱下鞋,往前跑了几步跳进海里。刚泡了一会儿,陆三便回来了,见她眼眶红着,立马开始撩袖子:「是不是谢妙音欺负你了?」
「没有,我还能让人欺负了?」云英赶紧拉住他,「那几个家伙呢?」
陆三咧嘴一笑:「绑石头扔海里了。放心吧,宋九给我指了方向,我顺流划出去半里才扔的,漂不回来。」
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混帐东西早就盯上了妙音,之前碍於宋平一直没下手。赵婆子家养了两条狗,三个儿子都住得不远,有一人看妙音带着孩子回家便想跟上来吃独食,结果却吃了些苦头。今日便叫上了其他几个人,想趁夜来强的。
宋平也见过这几人,知道底细,本不想多生事端,但云英一过来,她衣衫薄,又湿透了贴在身上,有一人面带淫邪地打量。陆三抬手就抠下那对招子,一下子便都留不得了。
云英指着陆三眉心,肃然警告。
「这是最後一次,再随便动手你就给我住鄮县去,逢年过节才准过来。」
「知道了。」陆三笑着低头蹭了一下她指尖,老实乖顺。
「回去吧,这儿风大,别凉了。」
云英点点头,陆三刚要转身,她忽地扑上来抱住他,头埋入胸口,海浪声声,掩着喉咙里的抽颤。
「我们有家了……」
十八年前,她躺在灶台下,想像着自己的肉是如何一条条削下,喂进别人肚子里。
她想过自己是会变成一锅汤,还是一块饼。她那麽瘦小,也可能不会做那麽精细,简单点一根铁棍子串到底,架在火上烤熟就行。
即便後来偷蒙拐骗仙人跳,也吃得饱穿得暖了,但到底还是几条朝不保夕的野狗,从不敢想今日。
陆三伸手护紧她,轻拧那滴着水的长发。
「嗯,我们有家了。」
山间燃着两三处篝火,卫队一行人围着取暖。
早晨刚进山便下起了暴雨,耽误了行程,没办法在天黑前赶到安陆,只得就地歇息,好在傍晚时雨停了。
卢湛回来刚坐下,李环便凑上来:「你小子怎麽出恭出这麽久?秦头刚还让老赵去找你了。」
卢湛讪讪笑道:「走远了些。」
「拉个屎躲那麽远干嘛?」李环说着,目光扫到卢湛袖口都沾满了泥,指甲缝里也都是脏的,「操,你不是真去挖了个坑埋屎吧?」
卢湛脸色绷紧,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下过雨路滑,给摔下坡了。秦大哥呢?」
李环朝马车那边努努嘴,一脸坏笑:「哄桃丫头呢。」
卢湛哦了声,一路小跑而去,一旁曹敦凑上来揶揄道:「老李,你居然不知道卢湛这小子出恭从来都挑那最远的茅厕吗?」
李环此前在豫州当差,进太子卫率时间较短,来江州前与卢湛都没见过几面。他嘴角抽了抽,嘲弄道:「他屎里有金子呢?」
曹敦笑道:「他叔父上回进京,营房守门那两条狗都赏了肉吃,屎里有金也不稀奇啊,要不秦头干嘛对他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