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闭嘴!」韩耕耘吼道,冲到异邦人身边,他也不知自己哪来这麽大的气力,竟将李鹅的刀抢了过来,一脚将异邦人踩在地上,有意无意地,踩得正是他被马踩踏过的头,他死死将他按住,看着他的脸贴在地上挣扎,心中空空荡荡,他双手握刀,举到半空。
要刺下去吗?
好像也别无它法了!
「伯牛,别!」
「夫君,不要!」
有那麽一刻,他真的想用刀贯穿他的心脏,但当刀尖闷闷插入血肉之躯半寸後,他凝滞了动作。
原来杀人,是一寸寸夺去人的生命的,一点都不乾脆利落。
呵,比宰一头猪还要麻烦!
韩耕耘胸口剧烈起伏,喘不过气,向後踉跄跌去,被刘潭一把扶住,「学兄,你疯了吗,杀人可一点都不像你!」
呵,是啊,他如此懦弱迟疑,终是没能杀他。
韩耕耘推开刘潭,盯着正慢慢爬起来的异邦人,喘着粗气问:「为何你……为何你没有死在那天,你应当死在马蹄下的!」
这一问,问的不是眼前之人,而是问天,问天为何没能让这个刺客死在十六年前的雪夜。
异邦人颤颤巍巍站直,难以置信地盯着韩耕耘,「你怎麽可能知道我的伤是被马……你是……你是雍州城外的那个汉人小孩子!」
「闭嘴!」韩耕耘抬起手,伸指指向李鹅,然後平移到异邦人身上,「李鹅,杀了他!」
「小李鹅,不许动!我要把事情搞清楚!」李鹅捡踢起地上的刀,一把抓住,丢给李鹅,他看了一眼韩耕耘,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韩耕耘扳住刘潭的肩膀,「桃深,连你也要阻止我?」
「我只想把事情弄清楚。」
「我不允许。」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狗腿子。不必事事听你,任你胡为!」
「桃深……」
刘潭甩开韩耕耘的手,语气颇为冷淡道:「学兄,你该歇一歇了,再发疯下去,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伯牛了!」
刘潭走到异邦人身前,抽出剑,架在他脖子上,「把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
异邦人冷哼,「说不说,我都是个死,倒不如不说了。」
「嗯,这是想谈条件。」刘潭用薄薄的剑身拍打着异邦人的脸,拍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你觉得,你有谈条件的资格吗?用刑逼供,我们大理寺最是拿手。小爷虽没脏过手,但实在这样的事情见多了,随手就能想出几样,逗你玩儿也就够了。」
异邦人身形一顿,抬头看向韩耕耘,「我有。喂,中原人,你还在找你的玉牌吧?玉牌是我从你身上摸去的。用我一条命,换你的玉牌,如何?」
韩耕耘心下一紧,意识到事情已经失控了,此人非但知道谭家内情,居然还握着证据!
玉牌,竟是在那个时候丢的吗?
刘潭高声一喝:「我说了,你没有资格谈条件!杀不杀你,容後再说。你把事情给小爷说清楚,小爷现在的心情很是不爽!再不说,小爷真的想杀人了!」
异邦人操着比之十六年前并没有熟练许多的汉话道:「反水的侍卫是中原人联络的,果然靠不住,行刺的时候,他们没有出手,害得我们刺杀李勋失败。我扮成死尸,偷偷杀了一个侍卫,混在汉家王爷一行之中。他们转而来到此地,屠杀了无数汉人。我趁乱逃走,事败怕受罚,从此在这休养起来,跟着那些汉人讨生活。」
异邦人顿了顿,用馀光细细密密扫视众人,似在审时度势,自己说得是否合对方心意,自己的命又能不能够保住。
韩耕耘与谭芷汀脸色黑沉,沉默不语。李鹅抱胸静听,神色淡淡。谭父吓得一个劲抹汗,脸白如纸。唯有刘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催促道:「别停,继续说!」
「我从宋家郎口中听出,他要杀的人竟然就是屠村的那个人。我想要立功回乡,就跟着他们一起干。结果,他们抓回来的却是这只肥猪,根本不是你们的汉家王爷。我偷偷审问了肥猪,肥猪说李勋在雍州养了一房妻小,那妻曾是宫里的娘娘,需要掩人耳目,肥猪就是李勋的替身。」
很好,场面已经被砸得稀巴烂,所有的一切如乘上快马,朝着无法挽回的局面狂奔,拉也拉不住回来了。
现在怎麽办?
场面上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良久,刘潭惊呼一声。
「好乱!我脑袋疼!」刘潭转过身来,揉着太阳穴,脸上灿灿的,道,「学兄,好像是你的家事,我……确实多管了。可这不能全怪我啊,是你执意要留他性命,才勾得人心痒痒儿的,我一时情急,你莫怪……」
韩耕耘黑着脸走上前去,肩膀撞开刘潭,害他踮脚往一旁退去,「现在你满意了?」
韩耕耘朝着呆立的谭芷汀走去。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闯祸了一般,这事虽然匪夷所思,但……」刘潭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谭芷汀的脸色,立刻吞下了後半句话,咋舌,躲到李鹅身後。
此事并非涉及惊天之乱,李鹅依然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