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穿杨。”
我想我没说这话,怎么能听到?
仔细一听,是隔壁伙房的声响。
“想当年,我和阿箬公主被绑到行刑台上,以为要死了,突然射出一支箭,百步穿杨。”
我听着想笑,吕阿梁喜欢吹牛,但只喜欢在郑渔两位叔叔面前吹牛,只喜欢吹他和我娘亲当年的牛。
听说很久以前他比现在更爱吹牛,口不择言,为此闯出不少祸。
真难想象,他还好意思说我和缕缕,说我们俩爱闯祸。
我躺在稻草堆上,枕着手臂,透过天窗仰望蓝黑色的天幕和那轮被乌云遮盖的月亮。
隔着一面墙,听着此生最熟悉的三个声音,渐渐心安,渐渐困倦袭来。
子时,我突然惊醒,先是看到天窗,一片漆黑。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我觉得我记错了,好像睡着前看到了月亮。
外头一片漆黑,隔壁寂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凉风阵阵,我起身紧紧衣服要回房。
突然,我愣住了。
稻草堆前站着一身着白衣的少年,正静静看着我。
少年眉目如画,面容清秀,四周都散着一股寒意。
我怔怔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全身冒出的寒气几乎要把我冻死。
我心里约莫有数,应该是碰着鬼了。
盯了好一会儿才现她眼熟,像极阿梁和陛下屋里的画像。
这鬼比我大不了多少。
娘亲死时不到十八。
我娘亲的鬼魂……
我没见过她,我知道她死了十几年了。
可我不害怕。
我知道我此刻要么是在梦里撞鬼,要么就真撞鬼。
无论哪一样,这个鬼是我娘亲,有什么好怕?
她朝我伸出手,那胳膊冷如寒冰,这是想让我握住她?
犹豫片刻,我握住她的手。
突然,我身子一直,硬挺挺重重摔在稻草堆上。
很多记忆,很多记忆,就像瀑布,排山倒海冲进脑海。
那不是我的记忆,那是我贫乏了十几年人生从没有过的惊心动魄,那是我渴望了十几年但从不敢奢望的彪炳千古,那是我想要的大漠孤烟、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可那不是我。
那是一个骑着银色战马,踏过草原踏过山川踏过河流踏过沙漠的少年……
相隔那么多年的时光,隔着历史的烟幕,铁蹄出震颤灵魂的巨响。
那是我娘亲,她短短十七年的时光。
那不是你想要的吗,不是你疯渴求的吗?
可为什么又想流泪?
我就是想流泪,我就是心酸,我就是为娘亲悲苦。
我多想为她恸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