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鸢第二次挨打。
又是因为曾友安。
她刚来北城那年,也是因为和曾友安争执打架,作为後妈,郑敏必须拿出态度。
在她死犟着拒不道歉的情况下,当着继父和继兄的面,扇了她一个耳光。
林鸢觉得委屈,却又死撑着没哭,也没解释,一个人回了房。
那天後来,郑敏又来同她道过歉。
她抱着她哭,向她说对不起。向她说:妈妈也是没有办法。
或许是,对十几岁的少女来说,母亲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
或许是,这世上,她只有这唯一的亲人了。
或许是,她明白,母亲有能力的话,也是想好好爱她的。
就像从前,在老林的庇护下那样。
所以她说没关系,所以她说,妈妈别哭。
我们在一起,好好的。
而她没有告诉郑敏的是,那天的曾友安,也是用这样的话,来羞辱她的妈妈。
所以她才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同他打架。
但那天晚上,林鸢还是发誓,她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再生气,都不会扇ta耳光的。
…………
林鸢其实时常觉得,亲情是比爱情更叫人难以割舍的感情。
斩不断,放不下,牵骨连筋。爱意又时常搅在盘根错节的荆棘里。
一旦尝试抽离,必定血肉模糊。
只是今天,她实在疼得有些麻木了,不如就趁现在吧……
「好的。谢谢妈妈。」她看着郑敏,头一次,突然不想遵守和老林的约定了,笑着和她说,「那我们,就各自往前走吧。」
-
林鸢拖着行李箱下楼时,看见江随又站在楼下。
天气已经很凉了,他却只在白衬衣外罩了件暗灰色的西装外套。
看见她下楼,有些小心地弯了个笑,问她:「这麽晚了,去哪里?」
林鸢抬头,看着他眼里难言又克制的落寞丶无措丶祈盼和热切,竟然特别想笑。
江随眸底刺痛地眯了瞬眼睛。
他快要撑不下去了,到底从什麽时候开始,她总是用这样一副,充满厌恶与嘲讽的目光看着他。
林鸢将行李箱的万向轮换了个合适的角度,看着他笑道:「恭喜你啊江随,你又做到了。」
江随心口猛然骤缩,想起他破坏她订婚的那天夜里。
她带着哭腔问他:江随,你就这麽千方百计地,要证明我不值得被爱?
「我没有,阿鸢,我没有……」他仿佛穷途末路的困兽,急於解释,却见她要走,只好先伸手,紧紧攥住她手腕,「你别走,我真的从来丶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想留住你。
「能麻烦您让让吗?」林鸢打断他,用力抽了下自己胳膊,「我对您的解释没有任何兴趣,也完完全全,不想再见到你。」
江随痛苦地阖了下长睫,努力让自己的气息不要发抖才开口。
「阿鸢,从认识你到现在,我答应你的事情,哪一次没有做到?」他嗓音滞涩地问她,「我说过,他如果选择你,我就放手,可他没有做到不是吗?」
林鸢抿紧唇,漠然地看着他。
「是他没有好好珍惜你,是他没有第一时刻选择你。是他说喜欢你,想娶你,却不愿意取舍来留住你。」江随疲惫地看着她,艰难道,「你不怪他,你怪我?」
「对,」林鸢微翘着唇角点点头,「我不怪他。甚至感谢他的取舍,因为这样,才是我喜欢的顾淮。」
「江随,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不过就希望,有个人和我毫无目的地,纯粹地相爱一场,就算是短暂的也很好。顾淮让我得到了,我已经很满足,也很快乐。」林鸢笑了笑,笃定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江随深深抠住掌心,麻木地看着最爱的人站在他眼前,诉说着对别人拳拳的爱意。
林鸢盯着他,仿佛在观察对照他和顾淮的不同,片刻才又道:「我不怪他,还因为他不像你。」
江随呼吸骤然一滞。
「他从小被父母深爱着,他得到了这世上最不求回报的感情,所以他有义务回馈家庭同等的爱意和责任不是吗?如果他全然不顾地选择我,那样才不是顾淮了。」
林鸢不知道江随和父母是怎样的关系,但总是不会好的。因为从认识到现在,她从没见过他父母现身,也从没在他口中,听他提及父母任何。
江随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亲眼看着她掀开自己的铠甲,挥着利刃,攻击他浑身上下最不堪一击的伤口,却动弹不得。
又在他毫无还手之力时再次挥剑。
「我也不怪你。」林鸢望着他惨白的脸,突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我恨你。」
江随窒在原地,眼里满是困顿的绝望,死死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