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换舒意诧异:「你去过?」
「不止。」敞开心扉只在一念之间,周津澈带着她的手指再翻出一张:「这是你在波士顿的珠宝展会,我不太喜欢波士顿,气候不舒服,但你适应得很好。其实我有想过给你买下那条拍品,最後价格抬得很高,而我能动用的资金实在有限。」
她猝不及防地,想起什麽,带着目的性的翻照片刻,终於辨认出了一丝丝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周津澈扶着她的脸,将她转向自己,沉声问:「没有打扰过你,因为缺失身份。朋友,不是。同学,太过久远。对待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觉得什麽开场白最好?」
话题抛给她,舒意哑然地张了张唇,几秒後,眉心绕着愁绪敛下眼睫。
原来是这样。只有平安丶健康,万事胜意,老生常谈到显得敷衍的祝福词里,窥见他侥幸藏住的爱意。
因为再也说不出什麽。
沉默过於隆重,打闹的小猫蹑手蹑脚,一颗迷你彩球给爪子挂断,咕噜噜地滚到沙发角落。
舒意眼眶热了,她不管不顾地回抱住他的腰身,双唇抿得略失血色,听见他无奈地笑了一声。
「你看,这就是我为什麽不愿意你打开的原因。」
「歪理。」舒意不满地揪住他的衬衣领口,她浓着鼻音控诉:「你应该一开始就用这些来打动我。走岔路让你感觉很开心吗?得不到的回应,寄不出的信,你甘心止步於此吗?」
她的诘问因为泣着眼泪所以变得很有重量,周津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想了一息,却只有三个字:「不甘心。」
十年,沧海一粟,白驹过隙,全在这三个字里了。
她再没话说。
不甘心,所以总要试一试。南墙撞到头破血流,没有路也是路。
非要听见她好笑又撇脚的「Babyface」藉口,由此想起寂寂无名的那些时光,但是命运喜爱峰回路转,於是那个飘着冷雨的傍晚,他忍了又忍,忍得浑身血液倒流心脏发痛,还是忍不住拿起一把雨伞。
他告诉自己,没关系,迟来的交还而已。
没关系,等到最後,已经算不上等,他只是边走边看,路过她的风景,没爱过便不会分别,他学着宽慰自己。
可是被她看进眼睛里的那一秒,周津澈全盘皆输。
原来,还是贪心。
雪又落,落得好大,铺天盖地,银装素裹。
小区中庭亮着灯,一树又一树的火树银花,在分针跳过的十二点。
那样美的夜景,会被所有相机纪录定格的美好,但她睁着一双眼睛,瞳底沐浴着明亮水光。
掉眼泪也像掉小珍珠,上世纪港台女星拿捏到炉火纯青的演技,但周津澈知道她没有,她哭起来,眼泪一颗又一颗,笔直地砸到他攥到骨节泛青的手背。
哽咽了,却用力地捺住声线,她倔强地看着他:「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我会做什麽?」
不管她说什麽,让她因为这些陈年旧事伤心丶委屈丶哭泣,就是他的不对。
周津澈轻轻地叹了声,清瘦掌心接住她温热泪意,小小一蓬透明水花,溅在清晰分明的掌纹里。
「我不知道……但你很会爱人。」
「是这样吗?」她冷静地摇头:「是我很会爱人吗?是因为你很爱我,是因为我也很爱你,是因为我们相爱。所以你觉得你把过往十年摊开在我面前,是卑劣,是逼迫,是不择手段的下作,可是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家人,还没有人这麽爱过我。」
「没有人,十年如一日,希望我平安丶健康丶万事胜意。」
舒意胡乱地擦掉眼泪,她真的有在计划一个完美平安夜,可是被搞砸了。
始作俑者还在她面前,戴着她亲手修改过设计图的眼镜,他的目光让她心尖剧烈地发颤,不比一场灾害更具有毁灭性了。
「这不算什麽。」他淡淡地笑了下:「我的精力有限,做不到一边喜欢你,怀念你,痴恋你,转头和其他陌生女孩接吻或拥抱。所以你也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拜托,不要因为同情和可怜才爱我。」
舒意倏然瞠着眼,难以置信地,不受控制地,抬手轻轻扇了一下他。
「乱说什麽!」她气急败坏,手腕却被他抓住,轻而细密的啄吻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细瘦的腕心,他道歉:「你为我做了什麽,而我不如你的十分之一。你给我写了回信,圆了我十年前的痴梦,你看,爱我爱到这个份上,我以後怎麽放手?」
自问自答的喃喃语气,舒意没再挣脱,她已经不流眼泪了,唯有一双蹁跹的蝴蝶长睫蕴着潮湿,仿佛河面漂浮的雾。
「不可以了。」她认真地讲,竟然是有商有量的语气:「你已经见过我的爸爸妈妈,而我也见过了周老师。你必须要更爱我了,如果明天我要收购全宁城的眼镜店,你必须说好。」
「好。」他不假思索。
「………」舒意沉默了一下,忽然试探地问:「求婚的话,我要HW的钻戒,非常大丶非常夸张,非常不讲道理也非常暴发户,戴在手上会闪瞎所有人的目光。」
「好。」
「………?」她绞尽脑汁,咬牙切齿:「还有,我家只接受入赘。正月三十你要和我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