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内的男子没有拉帐幔起身,只是敷衍地问了他近日情况。
沈辞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忽明忽暗的床幔,不急不慢地回答,语气稚嫩,可说出的话却不似四岁小孩。
话到?最後,他认真?地丶流畅地丶一字不落地背诵完《三字经》。
而他的父亲只是淡漠地拉起帘帐,远远地望他一眼,在看到?他那张与亡妻有着九分像的脸时?,冰冰凉凉地吐出两个字:「不错。」
他眼中?的光亮渐渐灭了,袖中?紧握着的圆润小手也慢慢地松开。
不管怎麽试,怎麽表现?,他的父亲,都只会恨极了他。
父子亲,父子亲,他的父亲,永远不会与自己亲近。
可没了母亲,是他的错吗?
他出生後连面?都不曾见上,只能日日看着画像,告诉自己:这是他的母亲。
然转念一想?,他能每月一次见到?真?实的父亲,便很欢喜了,他还?是要好好爱着他的父亲。
而他父亲总归是更爱母亲的,在大雪纷飞的一日,他去找她了。
往後的十四年,他除了找两位师父学武,除了去学堂,国子监,他少有踏出院子的时?候。
像走马灯般,二十三岁的沈辞看着小沈辞变成了一个大人。
渐渐的,他眼前起了白雾,恍然间,听见一道女子的声音。
「沈大公子。。。。。。」
是林桑晚的声音:「沈大公子,你今日又不出门吗?」
他愣愣地看着她从?白雾中?走出来,她笑?道:「沈辞,跟我去赛马吧?」
他沉默不语。
片刻,人影变得虚幻,他伸手去抓,却扑了空。
林桑晚突然出现?在他後头,笑?道:「沈大公子,今日中?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周围景色突变,他站在了山顶,极目远望,万家灯火,熠熠生辉,然而没有一盏灯是为?他亮着的。
刹那间,林桑晚从?身後取出一盏花灯递给他:「沈辞,今日中?秋,恰好是你生辰,许个愿吧。」
他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她乌黑的瞳仁里映着跳跃的火苗,暗夜里流光溢彩。
十八年来,没人记得他生辰,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因为?他的母亲死在了这日。
少年眼睫轻轻颤动,目光深沉,他没许愿,直接熄灭了蜡烛。
「沈辞,你还?是如此无趣。」林桑晚收回花灯,「你就没有想?要的东西?你若说出来,即便是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摘下来,送到?你面?前。」
他伸手拦过花灯,薄唇轻轻扬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口。
族中?兄弟姐妹,除了二房的两兄妹,要麽怕他,要麽念他是个不幸之人,见到?他,都避而远之。
可她毫不在意,会对他笑?,会每日给他带各种吃食,会送他各种稀奇玩意……
她是那麽美好,他想?让她离他远一点,他怕她变得不幸。
可他又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渴望,她的亲近和信任,像是会让人上瘾的毒药,让他无法克制地想?要她。
每次产生这种念头,她就会变得不幸。
周围景色再次变换,火海中?,她绝望地对着他笑?了笑?。
他生来不幸,所求所爱,皆得不到?。
所以?老天爷才会这麽对她,阻止了他所有妄想?。
他不该产生贪念,他一开始就该拒绝她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