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徽果然还没睡,他打开门时,屋内还亮着暖色的烛光。
对于公主半夜不打招呼就独自跑过来的行径,苏徽见怪不怪,什么也没多问,就这样直接将嘉禾放了进来。
“云乔,你又在读书么?”
嘉禾熟练的在苏徽被各式书籍堆满了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可以坐下的位子。
“嗯。”
其实不是读书,是在整理史料。这短短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不少还是过往文献之中从未记载的。
“你又不考科举,为什么还总这样勤勉?”
嘉禾嘟囔。
“因为……个人兴趣?”
苏徽如果按照母亲的安排,是本该就读政法类学院,结交同圈子的权贵子弟,然后毕业从政的。
这样的话,他永远也不可能见到嘉禾。最多是在无意中瞟见与惠敏帝有关的电视剧时感慨一下演员漂亮。
“公主,人活这一世,寿命也就这么多。如果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未免太悲哀了。所以公主现在想做什么就去做,后不后悔是将来的事情。”
苏徽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小姑娘又和往常一样陷入了纠结之中。
未来的女帝最大的毛病就是内心思虑过重,难怪在史料记载中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嘉禾抱着双膝喃喃。
过了一会她又问:“云乔,你难道没有后悔的时候么?”
苏徽向来做事果决,又对感情方面不大敏感,连喜怒哀乐都不常有,更别说感情。
“我现在也没什么后悔的,但我担心将来。”
嘉禾将头低下,“娘娘……”
这不是嘉禾在苏徽面前第一次流露她对父母的感情,她是个重视亲情的人。
而苏徽,恰恰就是那个不了解亲情的人。
“公主,我想问——”
比嘉禾要年长的苏徽向来是引导嘉禾的存在,可是这时他却露出了迷茫,“这天底下难道每个子女都会依赖父母吗?做父母的,就一定会爱自己的孩子吗?”
嘉禾愣了一下,自然而然的答道:“生养之恩重如山。”
是吗?
苏徽搁下笔也跟嘉禾一样,默默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可是他的母亲又不曾生育过他,二十三世纪体外胚胎培植技术早就成熟了。
苏潆也没有认认真真的抚养过他,陪伴在苏徽童年的,是育儿机器人和不同面孔的家教和私人医生。
苏潆爱过他吗?
苏徽想起了上一次在通讯仪上见到的母亲,她冷着面孔喝令他回来。他不确定这究竟是爱还是控制欲。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假若真有不爱子女的父母,那么子女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人活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亲情之外,还会拥有很多别的东西……”
嘉禾看出了苏徽心情低落,她阅历浅薄,只能用这样空洞的语言来安慰他。她猜他与自己父母的感情多半不是很好,一个会将孩子送进宫里做宦官的家庭,想来不甚美满。
苏徽坐到嘉禾身边,也和她一样抱着膝盖坐下,“谢谢。”
以前并没有人和他说过类似的话。过于早慧的头脑使他远比同龄人要沉稳,成年人在与他交流时都不自觉的将他当做同辈,人们似乎都认为,他是不会难过的。
嘉禾理解成了苏徽是不受欢迎,又道:“以后只有有我在,就没有谁敢对你不客气。”
“我留在公主身边,没什么用的。”
苏徽想说的其实是,他可能很快就要走了。
嘉禾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