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孩子跟「爸爸」之间,就好像狼群中的头狼和普通狼,有着天然的等级差距,那种敬畏深刻在骨子里,他根本无法正面朝他开枪,哪怕明知他随时可能要自己的命。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惯性,他明明为他准备了一支枪,事到临头却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桑达的嘴角扯出冷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带,就把他抛在了地上。
他不擅长动手,但也要比此刻的何澜强上太多,根本不需要阿祈出手。
他按着何澜的头,膝盖压住他的身体,声音冷淡地问:「你是想活着跟我回去?还是让我把你的尸体带回去?」
何澜咬着牙,一字一顿:「我,不回去!」
桑达点点头,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狠厉,抄起桌上的茶壶高高举起来,温热的茶汤甩了他自己一身,流了何澜一脸。
「阿澜,十几年的父子了,也罢,从今天起,我就当没养过你!」
或许是茶汤流进眼睛里发涩,何澜的眼睛红了。
从没想过,一段他急於摆脱的关系,真正从对方口中宣布结束,居然会这麽令人难过。
人的过去终究是无法彻底抹去的,它只会深埋,像那些破烂古董一样,当被後人从地底翻出来的时候,全是腐烂的疮疤。
那一瞬间他居然有些动摇,晃动的眼神让桑达手上的瓷茶壶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说:「能悔过的话,还是爸爸的乖孩子。」
阿祈在一旁提心吊胆了许久,赶忙趁机劝:「阿澜,跟我们回去吧!爸爸会原谅你!」
「咚,咚咚,咚……」
何澜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他从他脸上收回目光,不再有挣扎的动作,望着地面上的茶叶出神。
忽然,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他心头一颤,下意识看向拉着百叶窗的窗户。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窗边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正举着电话。
那一瞬间,他似乎被从噩梦拉回了现实,蓦地大喊:「凌途锡,救我!」
外面的人影一顿,下一秒,门「轰」地被踢开。
屏风被门砸倒的同时,阿祈的眼底出现了浓重的杀气,而桑达手里的茶壶也狠狠落在他头上。
「何澜!」凌途锡大吼一声。
从他头顶飞快漫延开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变成了一头狂暴的狮子。
他看清了行凶的那个人,是秦满案的「二号嫌疑人」,也看到了他旁边那个男人那道横亘在脸上的疤和深邃凶狠的眼睛。
是他们!
果然直接找上何澜了,他们的目标果然是他!
阿祈第一时间扑向凌途锡,爆发了新仇旧恨一样,凌途锡後退两步,踩在倒地的屏风上,身体一歪,就势朝一旁扑倒,手里还紧紧抓着阿祈的领子。
他抽空看了眼另一边,只见何澜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人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二号嫌疑人冷眼站在他旁边,用一块白手帕擦着手上的水渍,没有上来围攻的意思。
他似乎很笃定,他的人能赢。
这个念头一闪过,撕打中的凌途锡反而平静下来。
不能急躁,否则不但何澜不能及时得到救治,自己也会死!
毕业前一年,他荣获全国警校搏击冠军,这些年就算案子再忙他也会抽空锻炼,而且自己是警察,而他是个急於脱身的罪犯,从心理上自己也占优,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家伙。
快深夜了,私房菜馆里就只剩两桌客人,这会儿全跑到院子里看热闹,有人报了警。
听到嘈杂人声,阿祈果然有些不稳,稍一分神就被凌途锡钻了空子。
他扭身一个十字固把人压在下面,朝外面喊了声:「帮忙!」
老板和服务员早拿着锅铲铁锹什麽的围在门外却插不上手,见此情景,立刻就有人想要跑上前,却听「砰」的一声,巨大而清脆的声响吓得他们一下停住了。
没人反应过来那是枪声,枪这种东西离普通人太遥远,凌途锡大喊一声「都别过来」,被阿祈趁机一脚给踹翻。
凌途锡的肩膀靠近腋下的衣服立刻就被染红了,刚刚,桑达用何澜的「打火机」朝他开了一枪,差一点就打中头部。
阿祈反客为主地将他按在地上,狠狠蹭了一把眼角溢出来的血,手里不知什麽时候多了一根乌黑油亮的皮绳,蛇一样缠上他的脖子。
凌途锡心头一凛,在绳子收紧前,两根手指插进喉咙和绳子的缝隙中,避免快速窒息。
他勾起手指攥住瞬间绷紧的绳子,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用另一只手薅住阿祈的後衣领,用尽浑身力气将他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个个儿,硬生生丢出去,狠狠砸在桑达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