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柳一颗心算是彻底死了。
反正嫁给赖三他也没有活头了,不如现在就一脖子吊死吧。
於是,趁着一日後娘跟顾良去镇上了,他爹也下了地,顾柳寻了块白布一个人上了山。
那时他是真的万念俱灰了,随便找了颗结实的树,把白布挂了上去打了个结,便将自己的脖子往里送。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很快便喘不上气了,迷迷糊糊中,他的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死吧,希望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
然而就在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之际,脖子却忽然一松。
他摔了下来,新鲜的空气向他涌来,他捂着脖子,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双黑色的鞋慢慢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样大的脚,定是个男人。
果然,林子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浓眉深目,一副膀子宽阔结实。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弓,而顾柳上吊的那棵树上正插着一支箭。
是村子里的猎户,云裴。
云裴眉头轻拧着:「世道艰难,人能活着已是不易,什麽事叫你这样想不开?」
顾柳是认得云裴的,却从未跟他说过话,双儿与汉子之间也是要避嫌的,更何况云裴也不常与村子里的人来往。
以往顾柳是有些怕云裴的,只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异常高大,比村子里最高的汉子还要高处一截来,而且也不爱笑,看着凶得很。可那时他心里实在是太苦了,平日里看着害怕的人这会子也不怕了,一边掉着豆子,一边一股脑的将事儿都说了出来。
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叫自己的苦有个说话的地儿,并没有想叫云裴帮他些什麽,谁承想云裴听完他的话以後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後轻叹了口气,道:「莫哭了,要多少聘礼,我娶你。」
这下,顾柳傻眼了,一双哭的泛红发肿的杏眼呆呆的看着云裴,等他反应过来,张唇正想说些什麽的时候,肚子却忽然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顾柳红着脸捂住自己的肚子,经过这麽一通折腾,他寻死的念头也散的差不多了,便开始觉出些羞意和局促来。
大昌朝十分看重名节,未出嫁的姑娘双儿若是单独和汉子在一块叫人看见了,那可是要污了名声的。
世风如此,顾柳自然也是如此。若是在平时,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幸好这深山里也没有别人。可他也确实饿了,这些日子,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李玉梅每日只给他半个馒头,饿了只能喝凉水,只要人还活着就成。
接下来的事就像做梦一般。
云裴见他饿了也没说什麽,只叫他跟上,而他大概也是鬼迷心窍了,竟就这麽跟着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汉子走了。
幸而云裴只是带着他来到山里另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还生了火。
一开始顾柳还不知道他想做什麽,直到云裴就地杀了只兔子,还开始剥皮放血,顾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他烤兔子吃?
顾柳的心里越发不安。
这兔子看着有个四五斤重呢,要是拿到集市上至少能卖个一百多文钱,就这麽杀给他吃了?
可他看男人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云裴三两下的功夫便把兔子收拾乾净,又找了根细木枝串着,举在手里烤了起来。
用火烤出来的肉自然是香的,一只肥兔子在火上烤了才没一会儿表面便冒出了一层鲜亮的油花,诱人的油脂滴在火里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声响。
在高温的炙烤下,兔子的外表很快便起了一层虎皮,颜色也转为焦黄,露出里面的嫩肉,云裴这时才慢慢转动树枝,换一面继续烤。
就这样反覆交替的烤了一会,空气中浮动的香气叫顾柳的肚子叫的更响了,顾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直到整只兔子被烤成了色泽诱人的金黄色时,云裴才收回了树枝,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他。
顾柳接过,吹了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後眼睛止不住瞪圆了些。
这兔肉虽然没有放任何调味,却好吃极了!外皮焦香酥脆,里头的肉却十分细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流出汁水。
顾柳开始还是小口小口的咬着,到後来却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哭,也许是这兔肉太好吃了,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麽香的肉。
最後,那只兔子叫顾柳吃去了大半,剩下的云裴也没要。
他全程都没怎麽说话,只等着顾柳吃饱了才起身找了堆土将火堆与剩下的那点兔子盖了起来,然後提着他打猎的家伙什,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