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秋……」我想要扶起她。
却瑟缩躲开,两双手羞怯地缩在袖子里,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向我叩首:「奴婢,见过殿下……」
我不忍心再让她为难,坐回位子接受她生疏的礼节。
「你受苦了……」
薛获摇摇头:「是陛下与殿下受苦了……奴婢能活下来,已是裴相网开一面了。」
我望了一眼纱帐里的人影,轻声问道:「裴相……当日放过你们,是因为阿娘吗?」
薛获身躯一震,震惊地抬起眼眸,迟疑开口:「您……您……」
我将组玉佩推到她面前:「这是阿娘留给我的,这个玉管……它原本是怎麽样的?」
薛获双手捧起,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娘娘封后时佩戴的组玉佩,後来不小心磕碎,娘娘便叫我们重新安一个上去。本应该是圈金的玉管,也不知道是哪个偷懒的家伙直接将素玉管就接上去了!」
我又将田议送来的组玉佩打开给她看:「是这样的吗?」
薛获眼睛一亮:「对!正是!玉管就该是这样的!难道这副才是娘娘当年佩戴的组玉佩?」
我没有说话,我也说不出话来。萱萱给了薛获五金便将她送了回去。我倚靠在凭几上,思绪混乱——
裴开项丶刘既嘉,裴开项丶刘既嘉,这两个水火不容丶你死我活的名字,我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因为这些事儿而被我含在嘴里反覆咀嚼。
裴家刘家皆为琅琊世家。
鸿嘉十五年,母亲成为楚王妃,鸿嘉十六年,裴开项迎击阿勒奴凯旋而归,迎娶陈家娘子陈辰。
绥和元年,伯父暴毙,裴开项拥立父亲登基,母亲封后,裴开项封骠骑大将军丶宁国公,食邑一千户。
绥和四年,他们的儿女——我与裴仲琊定亲,相约五年後公主出降,尚宁国公府。
绥和九年,父亲被逼致死,母亲与裴开项争权,拥立姜旻为帝,却在小产弥留之际恳求裴开项好好辅佐对待我们。
这是我能想到的,他们两个有且仅有的交集。
怎麽会呢?怎麽会呢?
连我都不曾察觉这组玉佩上的差别,裴开项竟然能记得那麽清楚。
若当真是我想的那样,那母亲……真的是个奇女子。
裴仲琊一身青色纱衣潇潇洒洒从内殿走出,修长的手指托起那截玉管,眼神若明若暗,沉默不语。
我凑过去,轻声问道:「你知道些什麽?」
裴仲琊放下玉管,施施然坐到我身边,语气轻松:「太后娘娘封后时我不过十一岁,也没资格参加封后大典。」
「你没资格,但你爹有。」
「朝中许多大臣都有。」
他神色坦然,好似真的没有说什麽心虚的话。我眯了眯眼:「裴御史,你说你不会对我撒谎的。」
他笑着捻起我一绺发丝在手中把玩:「我确实没有骗你,不仅裴家有资格参加封后大典,卢家丶刘家丶陈家……许许多多的人都有资格,不是吗?」
我从他手中抽走发丝:「跟我打哑谜,你别碰我。」
裴仲琊轻笑一声,挪近几寸胳膊挨着胳膊:「不过就是一枚玉管,以前的事何必如此计较?」
大殿空荡,火焰「哔啵」跳跃一声,玉佩散发着温润而隐秘的萤光。一样的组构,一样的纹样,甚至连珠子都是一样的数目与形状,它们静悄悄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什麽被人遗忘的故事。
故事忘了就忘了,但是发生过的事不可能从未发生过,说过的话丶做过的事也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与躁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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