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回廊,跨过门槛,大雪淋满头,喘着粗气走进母亲的院子。门窗紧闭,里头传出幽幽咽咽的哭声——
「去,快去叫主君来!快去!」
「呜呜呜,夫人……夫人……小公子还这么小……」
「夫人,您终於可以和大公子团聚了……」
裴仲琊站在雪地里,呆呆地看着房门打开,嬷嬷一脸惊讶地跑过来将他抱起:「小公子您怎麽在这儿,这大雪天的……走,嬷嬷带你去前院……」
「阿娘……阿娘……」裴仲琊看见屋里陈辰垂落的手,心中迷茫又害怕,他挣扎着要跳下怀抱,「阿娘……」
「夫人去找大公子了,她去和大公子团聚了……」
母亲去找哥哥了,母亲还是去找哥哥了。
手中的临帖轰然掉落雪中,墨迹被雪水洇开糊成一团。他望着黑黢黢的房中慌乱匆忙的人群,想道:果然,母亲还是喜欢哥哥更多一点。
第20章他的怀抱越来越紧:「我……
刚过完元宵,裴仲琊又告假回家替母亲守孝祭祀,回来时人瘦了一圈,没精打采的。
是日下学後各自回宫。我与韦莯告别,乘上轿辇行驶在幽长寂冷的宫巷中,大雪纷纷扬扬,车轮「吱呀吱呀」地转着,忽然想起独坐殿中的裴仲琊似乎没有离开。
我招呼轿辇回学宫。白雪灰墙,高堂阔宇,梅枝寥落曲折,裴仲琊独坐殿中,望着窗外飞雪,冷冷清清。侍从从他身边经过,询问是否需要热茶。他摆摆手,径自拿起一卷简牍,神情倦怠。
我按下萱萱跟随的脚步,走进大殿问道:「你还不回家吗?」
裴仲琊抬头瞧见我,连忙起身行礼。我抬手制止,见他几层大衣都撑不起的瘦削身形,解下自己的狐裘,陪他一同坐下,将衣服盖在他的腿上。
「你已经两三天没有回家了。」我说道,「从前你只偶尔住在宫里,但这回怎麽像是在躲什麽似的。」
他沉默地望着我良久,欲言又止。
我瞪了他一眼:「又不说话。」
半晌,他看着我缓缓开口:「我父亲……纳妾了。」
裴开项虽位高权重,但从来就只有原配妻子一人,即使妻子故去多年也都是自己一人带着孩子。如今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子,别说裴仲琊了,连我都有些惊讶。
「谁家女子,怎麽都没有听说?」
「不是什麽高门显贵之後,只是个农户哑女,姓卞,二十一岁守寡在家,父亲巡视农务时将人带了回来。」
这实在是太出奇了,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如何作评。
「父亲没有让太多人知道,说是怕打扰卞姬清净。连我也只见了她一面而已。」
如此看来,裴开项倒是很在意这个卞姬。这让我十分惊讶。
「听你这麽一说……这个卞姬出身并不高贵,母家也没什麽仰仗,你不必太过担忧。」
裴仲琊摇了摇头:「我并不在乎是否会有人来夺走我的地位,这样的人我们裴家太多了。我只在乎……」他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北风吹动着低垂的鬓发,他的长睫轻颤,肌肤剔透脆弱得像白瓷。
「你是害怕……家里没人能说话了,是吗?」
裴开项严苛,又素来更再议朝政国事,自陈辰故去後,裴仲琊也一直被教养在宫中,除了一日三餐与学问考教,裴开项鲜少过问裴仲琊之事。生病了叫太医,饿了叫厨娘,闷了送出城,凡事都有人替他这个父亲照顾孩子。裴仲琊懂事又聪慧,让裴开项操心之事又少之又少,父子二人明明都在长安却聚少离多,偶尔在宫中碰面,如陌生人一般——子行礼问安,父点头寒暄後便离开。我有时竟觉得我们这些宫中玩伴与裴仲琊的关系都比他们父子俩要亲近多了。
若是裴开项子嗣众多还能说是厚此薄彼,可这麽多年,裴开项就只有裴仲琊一个孩子,寄予厚望,时时训导。裴仲琊要是个纨絝子弟,那他自己的日子倒也好过,可他偏偏就是个将仁义孝悌奉为圭臬的书呆子,不愿辜负父亲的期望,也不愿妄自菲薄丶自甘堕落,十年如一日地勤学苦读,只愿能让父亲看见真正的自己,而非永远地活在他人阴影之下。
他渐渐长大,人们将裴孟珩渐渐遗忘,他好似快成功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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