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浮誉守在那间房里,从未离开过。
现在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燕拂衣安全地躺着、还能静静地呼吸,便已经很满足,不敢奢求更多。
在最初的一个月里,每隔三五天,那被堪堪抢救回来,似乎随时都会再次碎裂的神魂,才会攒够力量,睁一次眼。
“睁眼”
对现在这个状态的燕拂衣来说,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他总显得很辛苦,又或者很惊慌,像是没有足够的神智来支撑清醒,更不要说清晰的记忆。
几乎被掏空的神魂中只剩下本能,像一只刚刚降临到世界上,却已经遭受过很多危险磋磨的小兽,一边懵懂,一边恐惧,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出现很大的反应,有时甚至会伤到自己。
李浮誉时时守着,为了确保每到这种时候,燕拂衣都不会是一个人。
最开始,燕拂衣连对他的触碰都很抵触,抵触时却并不“反抗”
,而只会尽量将自己缩起来,护住太过脆弱的要害。
仿佛知道不论怎么反抗也不可能逃脱,便只能很尽力地,让受到的伤害更轻一点。
李浮誉心里抽疼,他只敢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抚,碰都不敢碰人一下。
可那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那样漫长的时间里,他知道燕拂衣每一种反应对应的由来,他曾那么无能为力地袖手旁观,看着每一种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折磨,落在他最爱的人身上。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崩溃,忍不住要趁着燕拂衣看不见的角度,在他背后落下泪来。
李浮誉也知道,眼泪是很没用的东西,他有空在这里哭,还不如再想想,怎么能从玄机仙那些浩如烟海的古籍库存中,找到更对症的丹药。
可能在现代社会长大,便总会让他比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更显得软弱。
李浮誉很手忙脚乱地擦去那不合时宜的眼泪,可始终还是猝不及防,有温热的液体逃离封锁,滴在半透明神魂的后颈上。
神魂似乎很轻微地一颤。
李浮誉霎时间慌了。
燕拂衣还醒着,现在是他“最不能忍受触碰”
的时刻,就算只是一小滴水带来的触感,在他的感官里,都可能会变成一根炽热的钉子,从脊椎处钉入,带来能让人狂的疼痛。
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却突然感到一只很冰凉的手。
李浮誉低下头,看见那只手紧张地绷着指骨,很小心地落在他手背上。
那双深黑的眸子里还是无神,还是没有什么落处,燕拂衣停了一会儿,磕磕绊绊地张开嘴。
他太久没好好说话,声音很哑,像有风刮过嶙峋的空洞。
他小声说:“……可以哭。”
李浮誉呆了呆,他都忘了自己会呼吸。
燕拂衣的眼神落在虚空中的某点,就好像隔着遥远的空间与时间,和断断续续的记忆中,某个如今不知名的存在对话。
他很费力地操纵着不甚灵活的舌头,认真地念出每一个字:
“不想笑……的话,就不用笑,想哭的话,就、就可以哭。”
李浮誉:“……”
他得很用力地吞咽,才能把喉咙里堵着的酸软的硬块吞下去,他明明不想哭,他想,这个时候应该笑。
可就是忍不住,很丢脸,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他得多没用,要在这时候让燕拂衣安慰他,要扮演一个好像受了什么委屈的角色。
明明燕拂衣,才是最委屈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