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景坐在距离温妕两步远的檀木椅上,执书安静翻阅等待。
片刻後,府医松开了脉搏,向後膝行一步,拱手沉声道:“在下已经为柳小姐细诊过脉象,确认贵体已无恙,请宽心。”
一句话将温妕的睡意完全驱散,她睁大了眼睛,语气中染上几分震惊:“无恙?”
落水风寒病症可大可小,所以她一早就买通了府医,让他给自己多拖几日的病情。府医只当她是少女情动,欣然答应了。
再则,即便她用内力紊乱了脉象,让府医觉察不出她背部的伤势,也不该是“无恙”的结果啊。
颜景听得声响,侧目望去,勾唇笑道:“柳小姐身体康复,声音果然洪亮了许多。”
温妕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了,轻咳了一声,恢复了从前弱柳扶风的嗓音:“大夫,你确定没有把错脉吗?”
说着身子略微前倾,从自己腕间摘下一只玉镯,就要悄悄塞给府医,却被後者以再退一步的动作坚决拒绝。
“柳小姐,”府医正色得仿佛前几日收取金银的人不是他一样,“请相信在下的医术,在下从不会把错脉。”
温妕看着他的反应细眉蹙起。
她意识到这个情况并非是因为价钱高低与人心不足,而是来自府医无法反抗的压力逼迫。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
“既是如此,”颜景放下手中的书籍,墨眸低垂,“我如若再留小姐继续在府中,恐有损小姐清誉。”
你前几日大半夜闯她闺房的时候,怎麽没想着“小姐的清誉”?
温妕暗自磨了磨後槽牙。
她知道这话是在赶她走,但这是为什麽?
她昨日才送了他一枚价值连城的玉佩,就算不动心也不该是驱赶的态度。
没有时间给她想出结果了,主人家已经这样发话,她如果赖着不走就太不知廉耻了。
“大人所言极是。”
与其让颜景把话说绝,温妕决定先一步起身,向着颜景微微欠身:“这些日子多谢了大人的悉心照料,那小女子就不便多打扰了。”
说完之後,便头也不回地迈步走出了门。
看这背影似乎还有些不服气。
颜景指尖触上自己左手的扳指,轻轻摩挲着。
欲探究其目的,要先看她接近任务受挫後的第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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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
温妕气鼓了脸,瘫倒在车壁上,双手交叉环胸,口中碎碎念着什麽:“蠢货……活该……亏我还……”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忍俊不禁,遭到了温妕的一个眼刀。
“你还笑!”温妕恼羞成怒地轻拍了一下春桃的手,“都被赶出来了还笑,现在怎麽办?”
谁知春桃却一点也不急,反而笑嘻嘻地向温妕坐近了一步,拉过她的手说道:“小姐,被赶出来未必是件坏事。你想想看我们看过的话本,哪个没有这样的情节的?”
温妕听得这话,皱眉回忆了一下,发觉还真是。
“女主角与男主角起冲突,不过是增进感情的手段罢了。”春桃得意地分析道,觉得自己抓到了真相。
温妕深以为然,赶忙问道:“好春桃,快帮我想想接下来要怎麽做?”
这问题抛出来让春桃的脸色一僵,她也没想过接下来要怎麽办。但是对上小姐期待回答的眼神,她实在说不出“不知道”三个字,只能硬着头皮分析下去。
“接下来……接下来就该看男主做了什麽了!看似将小姐你赶走,实际上肯定在哪个地方等你!”
春桃的胡编乱造入了不懂情爱的温妕的耳。
温妕坐直了身子,慢慢闭上眼,将自己的感官调度到最大。
摊贩的哟喝丶孩童的玩闹丶妇女的哭泣……
两种隐秘的脚步声。
温妕蓦地睁眼,伸手揭开了车帘,快速扫视了一眼窗外。
所有人都在正常活动,唯有两个穿着朴素便衣的男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掀开帘子,有一瞬间的慌乱,被她敏锐地纳入眼底。
颜景在派人跟着她。
是因为放心不下吗?
“这男人真是别扭,既然喜欢,又何必将人赶走?”温妕低声嘟囔着,有些摸不清首辅大人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