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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天江炯元过得分外煎熬,每次他进教室,前一秒还讨论得如火如荼的同学总会瞬间噤声,要他不多想都难,老是下意识观察谁刻意闪避自己的目光,他像个敏感的疯子,总有种全世界都在背后讨论、不想让他听见的错觉。
也许是校方已经打过招呼,除了班导第一天来找过自己外,所有老师对此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避而不谈,只是明里暗里找机会关心他,要他别胡思乱想,一切照常生活就好,但偏偏江炯元的生活无一不提醒他,所谓的「照常生活」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幻觉,一切早就改变了。
江炯元不是没想过去找学妹当面对峙,但被身旁的朋友拦了下来,要他冷静一点,别把事情越闹越大。
篮球社的社课因为调查被迫中止,他被转社到电影解析社看影片打时间,第一次进社团教室江炯元有些愣怔,推开教室门里头是一片漆黑,想看电影的人全集中在前头,避免后方进进出出的光源干扰到他们。
「嘖,关门啦。」最后一排趴在桌上滑手机的人,被光源照得刺眼,见他站在那要进不进的,不耐烦地咂了咂嘴骂道。江炯元这才走进教室,正想和指导老师打声招呼报到,前后看了一轮都没看见指导老师的人影,要找位置坐下才现点名簿和电影心得单就被放在靠近门的那张桌子上。
明明还没播完,空白的心得单旁已经放了一叠写好的心得单,江炯元皱眉签到后抽了一张空白的心得单,坐下来看了一会电影。今天播放的是部西洋经典老片,电影台不时会重播,连他转台时都看过几次,不是他的菜,他现在也没心情看下去。
瞧着桌上的心得单出神,直到门外的光时不时照亮桌面,江炯元这才察觉明明已经上课很久了,课堂上还是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他迟疑片刻,知道这里没老师盯场、出勤并不严谨,乾脆也找了时机溜出去透透风。
窗户被帘子彻底挡住教室外的光线,也看不见教室外的动静,外侧走廊和大楼围墙相近,形成另一个的单独空间。上课时间没几个人经过,江炯元也就懒得走太远,靠在女儿墙上静静看着篮球场上的人呆。
看着看着他忽然一个火眼金睛,现了什么,江炯元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感觉心脏正急遽跳动着,他想也没想就直接衝下楼直往篮球场,明明不希望是自己想的那样,他心底偏偏又很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连想骗自己都难。
果然,一下楼就看见应该被中止的篮球社社课,排除他一人照常进行中。
本就压抑几天的怒火一触即,江炯元忍不住衝了上去,本来还在练球的几人见他来也慌了,他抓着交情最好的社长就是一顿质问,「这是怎样?不是说停课?不是说每个人都要暂调社团、你也被调到英语演讲社?现在是怎样?你英语演讲社是在这里边演讲边打篮球是吧?」
社长撇过头自知理亏不敢看他,任凭他拉扯自己洩情绪,反倒是其他过去一起练球的兄弟连番上前制止,「江炯元,你别这样!」「你冷静一点!」
「你们少管!」他抬手甩开他们,江炯元块头本来就比同年龄大,哪怕他们几个人上来试图压制也不是他的对手。
眼见拳头就要砸在社长脸上,被推倒在地的郭家维没忍住吼道,「谁叫你要出这种事!我们不让你转社可以吗?」
江炯元拳头顿时停住,社长见此连忙打断他,「够了,别说了!」
「如果今天社团里大家都男的,我们当然没差啊,但今天社团还有小姍!在事情还没明朗的情况下,我们能让小姍待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危险的环境吗?」郭家维无视社长的警告,只想着社长这段时间找他们私下商量的苦心,不想为社团付出甚多的他还要被人误会,执意把话说明白。
江炯元听言立刻松开,原先还牢牢抓着社长领口的手,回头打量现场所有人一圈,只见大伙像是心虚似地一个一个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江炯元这下也读懂了,他们全知道社长的决定……也都认同这个做法,才会一起讨论说词后,想办法支开他。
「你们不相信我。」江炯元一语道破重点。
上一秒说话还很大声的人听言僵住身体,心虚地撇过头试图模糊焦点,「这和相不相信没关係。」
「那这和什么有关係?」江炯元不让他逃避。
「我们只是希望在事情釐清楚以前,你能避嫌,如果真的跟你无关,你再回来社团不就好了,这有什么?何必让社团里的女生人心惶惶?」郭家维话说得客观好听,寥寥几句就将他的苦难一笔带过,反而变成他生气就是心里有鬼、作贼心虚,将所有人的立场都考虑到了,偏偏就是没想过他的心情。
「我他妈就没有做,我要避什么嫌!」江炯元简直要被他们气笑了,指着社长和另一位社员问,「那天你们不是也有去?明知道你们人就在后面,我会白痴到做这种事,等你们抓包吗?而且我要是真的把人拉进草丛,你们走过来我身上会一点痕跡都没有?都不用收拾?」
几个人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江炯元接着质问道,「反倒是你们,平常一口一句兄弟,真的出事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但事情都还没一个定论,我们帮你讲话万一在学妹伤口上撒盐怎么办?我们是希望事情明朗以前,立场中立。」社长张口试图缓和气氛,那些官腔的说词无疑是火上加油。
「狗屁!」江炯元怒骂道,一针见血地将他们虚偽的面具揭开,「你们如果没有不相信我,根本不会有万一是真的会对学妹不好的想法,讲到底,你们就是怕知人知面不知心,怕帮我讲话你们会遭殃而已。」
郭家维被他道破也恼羞成怒,理直气壮地说,「是又怎么样?我们不该选择保护自己吗?」
「郭家维!够了!」社长怒斥道,本来没有正面承认,还有转圜馀地的情分,如今被他亲手砸得粉碎。
「……是应该。」江炯元到这也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缓缓点了点头,认同他的想法,走过郭家维身边时,他用力撞了他肩膀一下,冷冷地说,「那就别打着中立的名义来噁心我,从今以后,我们不是兄弟。」
事情生后五天,江炯元总算收到了书面通知信,断头台上的刀刃总算落下,他竟然感到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信件会直接寄到家里。
那天放学他一回家,就见父母面色凝重地坐在客厅,江炯元见往常该摆满晚餐的桌子,今天空无一物,不禁愣了愣走近关心,「怎么了?生什么事情?」
江父一言不,江母则指了指桌上已拆封的信件,他见此拿起,一看见信封上的寄件人写学校性平会,不用看也知道里头是什么了。
「信上说的是真的吗?你有做吗?」江父没有多馀的话,直接切入重点。
「没有!连你都不相信我吗?」江炯元原本就因为学校那些人的态度委屈到不行,如今见父亲也问自己有没有做,立即抓狂地反驳道。
他都已经做好要和父亲争论一轮、哪怕被他罚跪也绝不根本不属于他的错的心理准备时,父亲仅仅说了一句,「知道了,书包放着,今晚出去吃吧,你妈没煮。」
「你、你相信我吗?」江炯元怔了怔,一时没跟上父亲的态度变化,真的被相信了,他反而不敢信了。
「不然呢?你都说没做了。」江父淡淡地说。
江炯元听言感觉鼻头一酸,这几天被人冤枉时他没哭、被朋友背叛时他没哭,却在听见父亲理所当然的一句话哭了。
江父看着长大后就没哭过的儿子,该有多辛苦,才会在他们面前忍不住掉泪,偏偏这几天一句也没和他们提,放学回来还是一如往常的态度,不想让他们看出半点异样,想到这江父就一阵心疼,不禁伸手拍了拍江炯元的肩膀。
江父明明想安慰他,偏偏嘴巴还是软不下来,非要用训斥的态度包装那句不捨,「有事要说啊!我和你妈还在呢,谁让你自己扛了?才几岁就想什么都自己扛。」
江炯元听言哭得更兇了,江母立刻抱住儿子气急骂道,「儿子已经够难过了,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我哪里不会说话!我这是安慰他,你听不出来啊?」江父不满地说,听着父母在身边斗起嘴,江炯元回抱住母亲破涕为笑。
有他们在身边,哪怕全世界都误会自己也无所谓,他有最棒的父母,当他最坚强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