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有动作,屋里却顿时传来一声带着极度压抑却又阴冷的怒吼声:“滚!滚出去!”
晏明月欲要上前的步子顿在了原地。
眼前,一道躬起腰身的暗影匍匐在地上,地面狼藉一片,茶杯的碎片落了一地。
贺凛一条腿无力地孱跪着,另一条推膝盖着地,似是极力想要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披散的长扫落地板,挡住了他整张脸,却能看出他此刻将头埋低的动作,像是想将自己这副模样给藏起来,即使他都不知究竟是谁在此刻进了他的屋子。
他只是不想被人瞧见,瞧见他这副犹如残喘在阴沟里的扭曲虫蛇的模样。
晏明月心头一紧,顿时便有酸意涌上鼻尖,眼眶酸胀得难受,无力地张了嘴,开口便带上了哭腔:“王爷……”
那正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身影在闻见这一声低唤后顿时僵住了,支撑着身体的臂膀在暗色中止不住地颤抖着,手臂肌肉骤然收紧,看上去像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却怎么也不愿完全将身子瘫倒下去。
晏明月被这副景象吓得不敢上前,眼前的贺凛犹如一只困兽一般,好似她再上前半步,他便会承受不住叫人瞧见此刻模样的刺痛一般,就此失了控制。
屋内沉寂片刻,一滴热泪自晏明月眼角滑落,随后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不住地往下落去,双眼被泪水迷蒙了视线,心口像是被人用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
她终是站不住脚,脚跟刚往前迈开一步,贺凛陡然抬起冰冷的目光,直直朝她看来,赤红的眼底里满是落败与颓然,却在她想再度上前之时,紧咬住牙关,狠声喝道:“别过来!”
晏明月仅顿了一瞬,便压根不顾贺凛的呵斥,将手中的灯笼胡乱往地上一放,大步奔到了贺凛身旁,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瞬间感受他手臂的紧绷和颤抖,强忍着泪意,却仍是抽泣着道:“王爷,妾扶你起来。”
贺凛默不作声,身体极度想要抗拒晏明月的靠近,更想此刻她能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可她身体却不断向他贴近,温软的掌心使着劲,极力将他往上拖。
不知是自己疼出了幻觉,还是此时光线太暗,他神色痛苦地看着晏明月脸上关切又痛心的神情,咬着牙仍想说些什么,叫她赶紧从这里离开。
不要叫她瞧见,不能叫她瞧见。
他这副模样,连他自己都厌弃。
她好不容易才对他态度有了改观,怎能将如此无用又狼狈的模样展露在她面前。
快走,快离开,别再看了,别再靠近他了。
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身体一软,腿上如万针穿刺的疼痛,叫他已涌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给压了去,一声沉痛的闷哼,到底是没能说出疏离的话来,在一阵灼伤的剧痛中,就这么痛晕了过去。
第3o章
眼前似有光亮照来,贺凛却不愿睁开眼,潜意识还停留在昏迷前所遭遇的景象中,那时他极为抗拒的景象,不想再面对分毫,甚至想要即刻逃离开来,身体却又沉重得几乎难以动弹。
忽的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一侧,额头上似乎还敷着冰凉的湿帕,意识逐渐回炉,即使抗拒,却也终是苏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来,入目是温和的烛光,头顶的床帘微微晃动着,身侧忽的传来一声惊喜又轻柔的娇声:“王爷,你醒了啊。”
贺凛一怔,极力想要被他压在心底的回忆涌了上来,他在昏迷前,倒在了晏明月面前。
侧眼看去,便见晏明月手中拿着一块更换的湿帕,蹲身在他床榻边,探着身子满眼惊喜地看着他,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泛起星光点点,神情温柔得让他以为自己好似还在睡梦中一般。
贺凛似乎还有些未缓过神来,晏明月眨了眨眼,这便又伸出手来,将他额头上的湿帕替换了下来,声音柔软的像是一阵温软的风一般,缓声道来:“方才当真是吓坏了妾,妾已替王爷诊过脉了,因是解毒后引的低热,眼下低热也退得差不多了,夜已深了,妾身便未传唤太医,诊脉一事妾以往没少在宫中四处寻人练习,这可难不倒妾,王爷便莫要担心,并无大碍的。”
晏明月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方才瞧见的那一幕令她惊骇的场面并未存在过一般。
她语气轻柔,像是在说着十足平常的事情,就好像贺凛仅是一不小心着了风寒,不足为奇。
但晏明月眼底一抹小心翼翼的谨慎之色还是落入了贺凛眼中,他紧抿着双唇,感觉到唇间有些干涩,但仍是不想张口说些什么,重重地闭了下眼眸,复而再睁开来,眼底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冰潭。
她在刻意照顾他的情绪,也在小心避免着将他心头的伤痛暴露出来。
晏明月此刻就在他身侧,乖顺得不像话,似梦似幻,叫他有一时失神。
她分明瞧见了他那副苟延残喘的落败模样,却只字不提,平静得像是一片温柔的湖水一般,表面波光粼粼,泛起的点点光亮叫人有些晃了眼。
贺凛的默不作声也并未叫晏明月气恼,反倒是更加放柔了语调,微微起了身子,道:“王爷,天还未亮,妾去将烛火熄了,你再睡一会吧。”
说罢,已是站起了身,转身便要朝烛台那头走去。
刚一转头,贺凛眸光一颤,霎时伸出手来,一把想要拉住晏明月,手上却没什么力道,顿时又从她掌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