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晏明月没能信他,因为她信了她眼前所看见的零星碎片。
可今生,她仍旧信不了他,他所做的一切,已然将她所有的信任都全数击溃了,要如何才能信下,已是不能了。
贺凛闻言,只是淡笑一声,漫不经心道:“长公主殿下言重了,区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你可是要凭空定本王的罪?”
“凭空?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证据?何来证据,殿下有证据能证明,这封信为本王所写吗?”
晏明月神色骤然僵住,她不敢相信都到了这地步,贺凛竟还在抵死不认,他的底气来源于什么,他莫不是当真觉得,自己就会念及夫妻之情,对他网开一面。
晏明月很快敛去了惊疑,沉沉地看着贺凛,他在她的目光下丝毫不显慌乱,反倒悠然自得,缓缓将那谋逆信摊开来,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他们今夜在此已是僵持了许久,可终是没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晏明月再次深吸一口气,眸光渐冷:“和离吧,贺凛。”
清冷的嗓音划破屋内沉寂的气氛,好似不带半分情绪一般,轻描淡写的像是在问今日吃什么。
贺凛手上动作一顿,目光仍旧留在那封即使摊开了也皱巴巴的谋逆信上。
这几个字到底是叫贺凛神色有了变化,他指骨分明的手逐渐收紧了起来,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此刻他应当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晏明月无心再去多瞧贺凛的神色,总归不是叫她爱看的,她既说出这句话,心中便已然做出了决断。
她敛目抬起手来,髻中还簪着那支白玉簪,收到簪时有多欣喜,此刻便有多失望,指尖触及簪的一瞬,她还是微微颤了下眼睫。
但很快,她神色一凛,迅将那簪从丝中抽出,用力握在手中之时,簪上的装点深深扎入她手心,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双手用力一掰,那簪便被一分为二,好似将要分离的二人一般。
贺凛瞳孔在簪分离的瞬间紧缩起来,他登时站起身来,颤动的眼眸直直盯着那已然不再完整的簪。
胸腔似有什么要冲破而出,在他欲要开口前,晏明月却伸手将分离的一半簪重重朝贺凛扔去:“你若不认,本宫也定会找到证据,夫妻一场,今日就在此结束。”
贺凛下意识接住了那半支簪,待他回神时,晏明月已大步迈出了屋外,脚下犹如生风,好似再无半分留恋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下人们见屋子打开了门,顿时一惊,可还来不及说话,晏明月快步略过众人,头也不回,屋中徒留贺凛和一地狼藉,那张皱巴巴的信纸飘落在地,被地上的茶水浸湿。
直至上面的字迹,一个个晕开模糊。
*
晏明月走了。
她几乎没带什么东西,也没带几个人,甚至连让人前去劝阻的机会都没留下,天不亮便一路出了东岭境内。
这事很快在周围传开,自上次一事生后,接连再起此事,众人对此的猜疑达到了顶峰。
流言四处散开来,甚比前世贺凛在金銮殿刺杀了叶萧,但不同的是,各派各有各的说法,猜疑贺凛有造反之意,猜疑晏明月红杏出墙,猜疑晏朝要变了天。
一个代表着晏朝权势兵力的象征,一个代表着晏朝尊贵身份的象征,在这一刻,分道扬镳。
只是晏明月的离开并未叫贺凛有所在意,他仍如往常一般做着他每日应做的事,闲暇时甚至也悠然自得坐在院中喝茶,对于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也丝毫不在意。
春佳节来临之际,各家各户张灯结彩,灯火阑珊中,是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和。
唯有坐落在一片青苍大树后的贺府,两只红灯笼挂在府邸门前摇摇欲坠,门前连个对联也没有,府邸内便更是冷清一片,若非还有不少下人来回走动着,兴许要叫人以为,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古宅,否则怎会在春节时,这般沉寂。
府邸主院中,一盏亮着明黄色暖光的金边花灯挂在门前,它仅是灯盏外身精美,实则并无法出多么明亮的光亮来,独独一盏在那门前,像是缺少了另一半的相伴,又像是在独自守候着什么。
而彼时的晏京。
晏明月总算是风尘仆仆归了京,正好赶上春节,这便简单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入了宫。
天色已完,待到晏明月入宫时,今夜的宫宴已是结束了许久了,但她仍是没有放慢脚下的步伐,一路朝着齐悦宫去。
刚入了殿,门前衣着华贵的桂太妃竟亲自出了屋中前来迎接,见到晏明月时,便微红了眼眶,一脸的担忧,都用不着身侧的宫女搀扶,一路小跑着便到了晏明月跟前:“明月,可算回来了,快让哀家瞧瞧,怎瘦了这般多,真是……”
桂太妃余下的话咽在了喉头的哽咽下,侧头捂住了嘴,一副将要落泪的模样。
但到底是没能有泪水自她脸颊划过,因为晏明月已先一步哭了起来:“太妃,明月回来了。”
一句话道完,晏明月的泪珠就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往下掉,美人落泪我见犹怜,仿佛有天大的委屈压在了她的身上,强忍了一路,终是在此刻全数崩塌,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苦楚展露在了桂太妃面前。
桂太妃见状忙将哭得身子微颤的人儿抱入怀中,如母亲般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一句句轻声安抚着:“无事了无事了,回来便好,那些事便莫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