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宝站在一旁,听得糊涂,却不敢去插话。
岳家两兄弟说了小半日的话,晚上便是一轮家宴。
木慧然气色恢复了不少,穿着黑牡丹的旗袍,围着貂毛披肩,虽然木家败落了,她看上去依然高贵。
过了两天,岳秉轮奉命去车站迎接大总统。
按照规格,岳秉轮带了二十五个副官,大总统此次前来,不愿声张,因此没有奏乐的鼓号队,只有岳秉轮一个人带了二十五个兵。
火车缓缓进站,月台上旁人不多,岳秉轮站在最前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待到车轮停稳,便见车厢门打开,大总统穿着米色西服,人从火车上走了下来。
卫队齐整地敬了一个礼,大总统笑道:“素闻岳将军训练有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人群66续续走下火车,皆驻足回头望向有兵的地方,岳秉轮为了总统安全,不作久留,道:“司机已在外面等待,请大总统随我出去罢。”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人群中出一声枪响,轰得一下,人群全乱了,从四面八方涌来。
岳秉轮大喊一声:“列队!”
二十五个士兵迅围成一个圆圈,将大总统护在中间,岳秉轮朝天放了一枪,吼道:“哪个王八羔子给我滚出来!”
西北方又传来一声枪响,一个男人应声倒地,他一旁的女人叫起来:“杀人拉,杀人拉!”
岳秉轮眼若疾鹰,瞥见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逃窜而走,可是火车站人太多,他不便开枪,只得一指方向,命令两个士兵追去,“捉活的回来!”
其余人匆匆护送大总统往外走,身后却又是几声枪响,岳秉轮皱紧了眉头,携着大总统的肩膀钻进了汽车,催促司机道:“快开,去岳公馆!”
司机前额全是细汗,压低了帽檐,应了一声,只顾开出去。
坐在车后座,大总统惊魂甫定,问道:“方才开枪的人是谁?”
岳秉轮没有看清模样,只记得那人带着昆帽,遮挡了大半面目,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车子滑出一大截,岳秉轮听见脚底突然传来“滴滴”
两声响,他霎时大惊,“停车!停车!”
司机却充耳不闻,把车开得飞快,岳秉轮拔枪越过椅背,抵住司机后颈,“你他妈的停车!”
司机怔忡了片刻,下意识地一踩刹车,车缓了片刻,脚底传来急促的“滴滴滴滴”
,岳秉轮猛地打开大总统身旁的车门,使劲全力把他推出车外。
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溅,火光冲天窜得老高,车顶盖都被炸得飞了出去,路旁的行人惊叫起来,只看着那一辆黑色汽车停在路中央,滚滚黑烟而出,只剩下半个残骸。
岳秉轮拼尽全力推出了大总统,自己却被炸死在了汽车里。
总统遇刺,举国大惊,总统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受了重伤,住进医院,一趟就是半个月。
副总统身担大任,成了临时的代总统,而总理岳秉国胞兄丧,整整两个礼拜没有踏进总统府大楼。他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原本斑白的两鬓如今全白了。
岳公馆上下笼罩着愁云惨雾,短短月余,世事翻覆。
悲痛之外,岳青宝陷入了巨大的愕然,没了外公,如今连大伯也没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岳家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岳于连比她想得远,岳家以后的路更加难走了,没了木家的财力,没了大伯的依仗,父亲是一个文人,从政多年,想要施展抱负,却在如今显得过于理想了。他主张的修宪不成,如今的代总统历来与他政见不合,只怕更加难以施展。
与此同时,蒋云烟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她有三个儿子,可个个都在官位,与岳秉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虽然懂得不多,但是也看得出来,岳家要不行了,她得提前为自己谋划一条出路来。
冬夜凄清,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岳公馆沉寂了下去。
岳秉国坐在书房的长绒沙里,人整个地陷了进去,手上擎着一支高脚杯,剩下半杯烈酒。
木慧然进来的时候,闻到满屋的烟味,不禁皱了皱眉头,她走到他面前,伏下|身去,“重卿。”
她只在两个人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
岳秉国抬眼看了她一眼,可是眼中的图像朦朦胧胧。他晃了晃头,才看清是谁,“你还没睡……”
木慧然拢紧了披肩,低声道:“我见你这样,睡不着。”
岳秉国没有言语,只听木慧然又道:“大哥故去,谁都不能预测,你们兄弟情深,你心中悲痛,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你还有你要做的事情,这个家还得靠你。我……”
木慧然说着,微低了头,“父亲故去,我也消沉了好些时候,可是每每想到有你……我才觉得世上还有人可依……如今……”
岳秉国伸手握了握木慧然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
木慧然点头,“明日是你第一天复职,你且记得,无论怎么样,还有一大家人支持你。”
岳秉国微弱地笑了笑。
隔天一大早,岳青宝就同岳于连出门去寻正经差事,北平报馆是回不去了,前些日子,岳青宝给报社去了电话,向孙亚说明自己没办法再短时间内回北平了,孙亚犹豫地说,乔登先生又找了别的通译,岳青宝丢了北平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