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尘冷冷道:&1dquo;御史中丞如今倚靠着镇国大将军,两人都位高权重,合起来又相互牵连。若你贴出去,不到明日宸京就全知晓元徽帝的疑心了。届时定然君臣不和,甚至朝中平衡也会随之被打破,你很有可能都等不到皇帝彻查御史台的那一天!而你自己被卷入纷争之中,腹背受敌,又岂能脱身?”
现实就这样被摆在眼前,季别云心里泛着寒意,索性闭上了眼。
&1dquo;死于斗争之中太容易了,难的是如何活下去。你都走到这一步了,甘心因为一时意气而死于他人刀下吗?”
观尘的话语一字一句响彻他耳边,也砸在他心里。
少年像是陷入了内心剧烈斗争中,脸色泛白。
放在身侧的手掌握成了拳头,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用力得青筋暴起。
季别云也明白自己冲动了。
但扳倒御史台,击垮仇人势力的机会就在眼前,他难以做到完全冷静。
他为报仇等待了四年。
那四年让他从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一身的刺,一身的伤。表面上伤口都痊愈了,实际阴雨天时全身许多处的骨头都跟着作痛。难过时也再无父母亲人可以依靠,他只剩下自己了,一切事情都凭他自己计划决定。
季别云终究是惜命的,在目的达成之前他不敢死。
他逐渐冷静下来,随即听见纸张被揉作一团扔开的声响。
观尘在他身侧道:&1dquo;你想要罪证,自然还有其他办法。睁眼。”
季别云睁开眼,就看见观尘拿起桌上的,重铺了一张纸。
僧人垂提,一边写一边道:&1dquo;民心短时间挽救不回来,那便去找为官之人,即使充州城内官官相护,周边也还有县城。左右你是四品的中郎将,又是圣上亲封的宁远将军,要学会恩威并施,刚柔相济。”
观尘写字时与平日里判若两人,周身的锋芒气势从那层无欲无求的壳子里冲破,锋在纸张上闪转腾挪,两行走龙蛇的字很快显现出来。
——忠臣危死于非罪,奸邪之臣安利于无功。
这句话季别云曾在书中读到过,如今瞥了一眼便明白了。
若这一次充州刺史没有与御史台产生矛盾,很可能会继续在这一方土地上为非作恶,直至擢升至京,继续祸害更多人。清白之臣终将因清白而与得道奸臣势不两立,从而遭谗获罪。
但凡心中还有道义的为官者,想到这层时只会觉得胆寒吧。
而充州官员若此时还不肯站出来,那这两句话以后还会继续应验。
观尘要他去点拨充州官员,这一层是恩亦是柔。至于那些本就不干净的县令,便以他宁远将军的身份施压,是威亦是刚。
季别云思绪转得飞快,却愈心惊。
平日里,观尘在悬清寺只钻研佛家典籍吗?那又为什么竟懂得权术计谋?
他定了定心神,道:&1dquo;我这就让人出去探查,不提圣意,只撬开那些县令的嘴。若得了一两句真话,开了一道口,百姓自然就不再躲避了。”
脚步匆匆走到门边,季别云又倏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观尘。
观尘之前说过还会帮他的忙,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他心中感动,但又说不出其他话来,自己已经欠了观尘太多了,想要还清或许要等到下半辈子吧。
或许一句谢谢不足以说清他的心情了。
他纠结着迟迟没开口,观尘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将写的那张纸也揉成了一团,语气无奈道:&1dquo;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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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别云很快交代了下去,他无事可做,又不愿煎熬干等着,索性躲进柴房里,盯着四处的血迹呆。
这间柴房已经变成了刑房,谷杉月和被擒的刺客都被转移到了其他房间。
那刺客在此处被用了不少刑,现在只剩一口气吊着,却什么也不愿说,此时正在旁边的房间昏迷着。
没过一会儿观尘也进来了,在他身边站定,也学他靠着墙。
季别云头也没偏,闷闷问道:&1dquo;你算算,要等多久才会有消息?”
观尘答道:&1dquo;最快今日,最迟不出三日。”
他从喉咙里出一声轻笑,显得有些无力。
&1dquo;方才写的那两句话&he11ip;&he11ip;你一个和尚还看术势之书,打什么主意呢?”季别云半开玩笑道,&1dquo;难不成悬清寺也尔虞我诈?”
&1dquo;施主说笑了。”僧人答道。
门外有不少士兵守着,这间屋子墙壁和门窗又都薄。为了不被听到,季别云转过头去,放轻了声音问:&1dquo;喜欢权力?”
观尘一派坦荡,&1dquo;不喜欢,只是少时看的书比较杂。”
季别云又将脑袋转了回来,继续盯着地面的一片血迹。
&1dquo;其实你当个和尚挺可惜的,”他想到什么便说什么,&1dquo;若是还俗后走仕途经济这条路,必将前途无量。能看清时势,性格又沉着冷静,不像我常常意气用事,论入仕你比我适合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观尘忽略了前面那些话,只针对最后一句答道:&1dquo;施主何必妄自菲薄?”
这是在跟他装傻呢。
季别云品了品那声&1dquo;施主”,忽的现只有旁人在场时,这和尚才会捡起这些客气疏远的称呼。他没来由地一阵开心,也不计较对方跟自己装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