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湘看见这黑气眼熟,是她上回在书房碰到的,和她有关系的恶灵,她还为了这些恶灵的身份和秦扶摇大生一顿气,最后却还是没能知晓这些恶灵究竟如何和自己有关。
这次看见的……比上次更为庞大,涌动着,翻滚着,犹如浓烟一般滚滚而来。
它们咆哮着怒吼着,明明是许多恶灵,却出同一样的声音,愈像是个声音浑厚些的人在嘶吼——几乎要震碎耳朵。
先前一直不见,再见到竟然如此庞大了。她想起恶灵是能源源不断地吸收怨念而生的,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回头瞥秦扶摇,秦扶摇紧紧拉着她,对这些恶灵怒目而视。
秦扶摇凝望它们,艰难道:“她们成了一体。”
“你答应它们什么了?”
韦湘想起以前的事来,旧账重算,可她不舍得在这时候和秦扶摇生气,便一把搂住她,轻声问着,生怕秦扶摇失了神,就被这些恶灵趁虚而入——尽管她的玉也不因着人的法力而有不同的变化,也不会被这些恶灵攻破,可她还是担忧。
腰上一股子力量陡然加大了些,秦扶摇揽紧了她,跳了拿了蜡烛,交给她,幽蓝的火一升起,四周就又换了个天地。
韦湘持一支蜡烛在陌生的阴间站着,身侧秦扶摇压低声音道:“这里也并不安全,随我来。”
来不及问,跟着秦扶摇的脚步拐到一处鬼开的客店,进门之后,见外头的黑气已然涌来,却不得进入。
那咆哮都像是外头的风声。
“我答应她们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们已经不在了。”
秦扶摇蹙起清秀的眉,随意一坐,倒了两杯茶在自己桌上,却又想到这是阴间的茶,又泼了出去,茶水落在地上呲呲冒着白烟,过会儿便消散了。
“她们是脂粉坊的孩子们,和别的怨恨混在一起。我答应脂粉坊的孩子们将她们送回各地去,但是——”
秦扶摇将茶杯倒扣,“现在只剩下纯粹的恨,对你对我的恨。”
“我们做了什么?”
韦湘不耻下问,滴了几滴蜡油,定好蜡烛在桌角,看鬼掌柜撑着半条残缺的腿吊在门口,愈觉得惊心动魄,“她们恨我们?”
“因为我们没把她们救出来。她们死在一场火里。我们说话不算话,她们都死了。”
秦扶摇眸子低垂,又变成了那样惹人怜惜的湿漉漉的样子,“我原先把它们关在我的书房里,锁上,她们就不会和别的怨恨融为一体,现如今已经是别的怨恨夹杂起来,已经不记得你我是谁了,只记得对我们的恨。”
她打开书房打开错了?韦湘第一时间现了这事情,她愕然片刻,双手交叉身前,狠狠一摁,欠起身子来:“恨就恨吧,总归是不能叫它再变大了。那么肥,要吞吃活人呢吧?”
说完便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里的惴惴不安却是没什么人看得见。她也并不和秦扶摇生气说怎么不早说,她也有错,她也不急着问问之前究竟是如何与这些孩子有了关系。
先办完事,回头算账。
秦扶摇默然片刻:“那我说说之前,之前的那场火的事情吧。”
第73章秉烛夜游o8
韦湘生来不是那样爱管闲事的人。从先前开始,就不想管那些孩子如何裹脚,如何被卖进脂粉坊十二楼,也不管是哪个莲癖对孩子有些非人的对待,在她看来,只要不是逼着邱婆拿刀子来削她的脚后跟,她就什么都能一笑而过。
偏偏叫她亲眼看见了有个孩子被卖进十二楼之一,就因着那一对脚被男人狎玩的场面,越看越恶心,睡不着觉,夜晚起来勃然大怒,气了自己一个晚上。清早起来就把读书人拖入那见不得人的地方看了一圈,便开始了从拍花子的手里抢人的事情。
偶尔零零星星救出来几个,也只能把就近的孩子们送回去。后来偶尔见了脂粉坊里有那么几座楼里,全都是孩子,外面看着不过是普通的青楼,内里都是些小女孩,表里不一。
数目无比庞大,她思来想去,便要想个法子来把这些孩子都能送回去。
后来她想到,若是能找到这些孩子的买主,将卖身契都抢回来,这些孩子都不再是被卖的了,她就大可去官府告一状,说那买主强抢别家的孩子——虽然本身就是如此,可遮了一层“自愿卖身,生死勿论”
的皮,就谁也管不着。同一件事两个名目,就看薄薄一张纸。
城里的她指望不上,她早就想好了,等安顿好这些孩子,叫她们配合自己演好戏,她就往知府那里告状,听说皇上东巡便要经过本地,虽然远些,但不过两三天路程。
这话她是在莲老六家里和秦扶摇偷偷说的。她倒是没想到当年她还认识莲老六,莲老六为她们俩惊世骇俗的感情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当今皇上幼年时流落在外,后来回宫去,平生最恨拍花子的,若是皇上知道了,难免吃不了兜着走。如此一来,可以要挟买主给银子,她把孩子们遣送回去,私了,买主不给银子,她就去告御状。
她想得极好。她在本地里也算地头蛇一条,谁也不能背地里算计她什么,杂鱼集市的败类们和她从小厮混到大,对她怀揣点儿心思的大有人在,对她没心思但为她两肋插刀的也大有人在,不必担心还没见到皇上就被本地人捅了这回事。
却没想到一场大火把那些孩子烧了个干净。她冲去救孩子们,一身是伤,后来才跳入河里换了秦扶摇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