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带着小平安,从宫里出的晚,一路上走得慢马车也不颠簸,汤婂一点都不累。晚膳还没收拾好,换了身衣裳,她索性也自个儿逛起来。
院子里到处都是晾晒的萝卜干干豆角腊肉腊肠红辣椒,还有一缸缸的酱,一个妇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酱缸的盖子,拿干净的汤勺挑了一点出来,讨好的道:&1dquo;这西瓜酱刚能开盖吃您就来了,可不是巧了,您尝尝,配着白面烙的饼最好吃不过。”
汤婂接过来尝了尝,说不出来的味道,又甜又香又辣又咸,酱香浓郁霸道,还有阵阵西瓜的甘甜,她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1dquo;这个好,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西瓜能晒酱。”
那妇人听了这话高兴的手脚都没处放,欢喜的就要磕头,汤婂有些哭笑不得,赶忙让君眉给拉起来,&1dquo;快起来,这酱是你做的,赏。”
妇人有些干瘪皴裂的脸上惊喜莫名,眼角湿润,怕在贵人面前失宜,只克制着磕了三个响头就退下去了。
汤婂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反应也太大了。
问了庄头婆娘才晓得,这妇人是庄子上庄户的妹妹,嫁的男人死了,婆家没人待见,只能带着五六岁的闺女回来投奔兄嫂。庄户人家,虽然靠着皇庄吃喝不愁,白生生添两张嘴也不是玩儿的。妇人心性要强,镇日听嫂子指桑骂槐心里不好受,今年庄子上西瓜结的有些多,也不好卖出去,她自告奋勇的说要拿来晒酱。西瓜搁着也是个烂,庄头寻思死马当活马医,大手一挥就随她去了。
西瓜酱里可不紧紧是西瓜,大把大把的黄豆剁椒黄酒白糖的往里撒,庄子上不肯贴补,掏的都是妇人那点可怜巴巴的私房钱。
汤婂听的眼泪汪汪,叫人把妇人跟她闺女叫过来,说什么都要当面赏。她虽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却也晓得,女人家在世间活着,比男人要艰辛的多。
谢启哭笑不得的哄她,世间可怜人太多,这样有兄嫂可以依傍的已经算好的了,真要每一个都哭一场,祥安宫都得给她哭塌了。
汤婂嫌弃他心肠太硬,带着哭腔把人赶出去了。小平安被爹爹带着骑上高头大马逛了一圈,现在对爹爹喜欢的不得了,张着小手也要跟着一块,可惜被娘亲抱住死活不肯松手。
康大姐明显是换过衣裳洗过澡来的,比白日里见着立整了不少,头上虽然没什么值钱的饰,却梳理的一丝不苟。她女儿招弟身上衣裳倒是不赖,红通通的交领襦裙,裙角还绣了一圈缠枝花,头上还带着两朵崭的绒花。这样讲究的女娃子,在乡下少见的很。
要说一开始只是动了恻隐之心,这会儿汤婂就真的要对康大姐另眼相待了。
旁的不论,只单单能在这么难的状况下把闺女养的这么好,就已经很让人佩服了。
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被婆家赶出家门,被兄嫂嫌弃,受尽冷眼嘲讽,还有心给五六岁的女儿在衣裳上绣花。
了不得。
汤婂揽着胖儿子,笑眯眯的冲小姑娘招手,&1dquo;几岁了。”
招弟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的靠在母亲身上,细声细气的道:&1dquo;回太子妃娘娘,招弟五岁了,过了年六岁。”
汤婂见她说话有条理,不由的多喜欢一分,让人搬两个圆墩过来,招呼她们坐下,&1dquo;别害怕,叫你们来就是说说话。”
康大嫂一头雾水,不明白自个儿不过是晒了几缸酱,怎么就能被叫来跟太子妃说话了,要知道就是庄头夫人,在太子妃娘娘这里都还轮不上坐呢。
她战战兢兢的不敢坐,脸上的笑谦卑恭敬,连声道不敢。
汤婂见她死活不肯,也就不再劝,只是把招弟叫到跟前,让君眉给她拿蜜饯吃。
康大嫂自个儿不敢放肆,却一万个愿意女儿跟太子妃娘娘亲近,眼里充满鼓励,一个劲儿的催她,&1dquo;快谢谢太子妃娘娘,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快给娘娘磕头。”
汤婂只能让人拉住,笑眯眯的引着小姑娘说了一会儿话,话家常一样对康大嫂道:&1dquo;我有心让招弟来小殿下身边伺候,也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康大嫂先是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何德何能,见汤婂不像玩笑,登时一个响头就磕在地上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康大嫂带着招弟离开,汤婂才松了一口气,她倒不是怕人磕头,在宫里给她磕头的人更多,早就麻木了。她不过举手之劳,竟让人如此感激涕零,还口口声声来生结草衔环的报答,总觉得有些受不起。
君眉听了嗐一声,&1dquo;您这是什么话,这本来就是您心善,换个人哪里理会这个。她们娘俩寡妇失业的,虽说如今会晒个酱,可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换钱也换不了多少。招弟跟了您进宫,旁的不说,管吃管住,吃好喝好穿好的,拿了月钱还能往家贴补。有了这一层,康大嫂在庄子上也没人敢轻看。这可不是再造之恩吗。别说她们了,就说奴婢,我娘也就生我一个,我爹我奶平日不是打就是骂,要不是您选了奴婢在身边伺候,我娘这会儿说不定早就给磋磨死了。”
金雀也连连点头,&1dquo;就是就是,奴婢打小都没穿过衣裳,都是上头哥哥姐姐穿剩下的。跟着您就是当三等丫头,一季也能得两身衣裳呢。”
柳岸跟着道:&1dquo;宫里选人多少规矩呢,要不是您开口,哪有这么容易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