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北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该别睡下的。”
“都别争了,”
孟扶摇勉强笑,“是耗子的错,谁叫它不会说人话。”
低头从怀里摸出元宝大人,那丫浑身毛湿漉漉的,耷拉个脑袋似睡非睡,孟扶摇傻傻的盯着它道,“咦,耗子,你什么时候下水了?”
元宝大人哪有精神理她,它这压箱底宝贝可不是轻易能使的,使一次元气大伤,必得沉睡上几天,尤其它现在又不在穹苍,没有某些必要的东西补给,越的蔫不拉答。
孟扶摇想起长孙无极家的绝世爱宠借给自己居然搞成这样,难得生出了点愧疚之心,咕哝道,“我决定了,看在你的份上,给你家主子的三个大耳光减为两个。”
一边小心的将元宝放进自己背上的包袱里,那里有衣服垫着,睡得更舒服点,至于掉毛,当没看见吧。
一行人继续向前,密林里所有的路看起来似乎都一样,士兵们轮班砍着藤蔓和荆棘,还是不能避免的被一些灌木丛拉破衣服,孟扶摇将装着元宝的包袱挪到自己胸前,她每隔一会都不由自主的摸一下耗子,生怕它搞丢了——这林中和以前走过的密林感觉都不同,那些浓密的树荫深处,似乎时刻深藏着无数双眼睛,阴森的注视着他们,在暗处盘算着他们还可以支撑多久,等待着他们随时随地遇见危险成为它们的大餐。
和昨天不同的是,一直窥视并跟随他们的猛兽却少了很多,似乎也察觉到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东西,生怕被殃及,以至于纪羽他们猎兽时,打了半天才打到几只刺猬。
中途有遇见天煞之金的追兵——林子大,也没路,走着走着便有可能撞在一起,那一小队士兵正被一群双头崖蛇如附骨之蛆般追着,纪羽他们看见人影闪动立刻上树,眼见着追兵在那蛇的追击下死的死逃的逃,群蛇扑上去撕咬尸体时,才居高临下扔了个雷弹,这蛇再猛也是肉身,在土火药的威力下肉碎骨飞,纪羽挖了深坑将蛇尸掩埋,以免被其他蛇群现。
晚间宿营的时候,再不敢靠着潭水或山壁睡觉,一行人干脆砍掉了一圈比较小的树木,清出一片空地,用那些树木搭了些简易屏障,士兵们居高临下分班守卫。
孟扶摇将元宝大人放在肚子上,照样是一副酣然高卧的样子,战北野却一直在她身侧盘坐调息,隔一阵子睁开眼,听风从林端呜呜掠过的声音,听夜枭在树梢头阴阴的叫,把月色叫成一片凄迷,更远处野狼在嚎月,啸声孤独而凄凉,极具穿透人心的力量。
孟扶摇睡得一动不动,和她肚子上那只一模一样。
战北野却突然笑了笑,道,“装得累不累?”
依旧闭着眼,却突然扯了扯嘴角,孟扶摇道,“我在深刻的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你要我对你三哥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孟扶摇坐起身,“你外公是被他害的?”
“我外祖父老周太师,人称‘2臣第一’”
,战北野拨了拨火堆,淡淡道,“在天煞正史和野史中,老周太师大概都注定要遗臭万年,你知道的,天煞的前身是金朝,战氏家族和周家同朝为臣,我父野心勃勃,攻入磐都,欲取金朝而代之,当时身为太尉的外公,未经抵抗亲献都城,封为太师,他的女儿,既为前朝皇后又是今朝皇妃,他历两朝主子,两朝高官荣宠不衰,为此饱受时人羞辱,有人专门作诗讥刺‘皇后还换皇妃去,太尉又封太师来。’他若上街,人人不肯近他三尺之地。”
战北野微微一笑,深黑的眸瞳里乌光深潜,“但在我眼里,他教我兵法,为我求来最好的师傅,带着我爬府中最高的藏书楼,亲自挑选他认为对我有用的书,他是最好的外祖父。”
孟扶摇轻轻叹息。
“外祖父晚景凄凉,女儿疯了,隔着宫墙就像隔了万山,再没有见过,我十八岁还没封王,住在宫中西僻角里,不敢在宫中随意走动,怕遇上年青少艾的娘娘们,惹得她们惊惶回避,外祖父听说了,怕这样下去迟早我会被兄弟们扣上不堪罪名,在玉阶前陈请三次,才换来了我的郡王之封,却又不许我在京开府建衙,远远配到葛雅,我本来指望着在京开府,还能接他和我住一起,有我照拂,老人家晚景可慰,然而葛雅……他再经不起长途跋涉,就在我去葛雅的那年,他死了,太医说是自然寿终,只有我知道,不是。”
“为什么?”
“我走之前去向他辞行,他在看书,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我出了门,他才说了句,‘你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我在你回来之前先走了,你记得将来给我迁骨回老家颖川安葬’,那年我奔丧回磐都,晚上在太师府家庙里打开棺材捡骨时,现骨中黑,他是被毒死的。”
“查出凶手了么?”
孟扶摇静默半晌,轻轻的问。
“左不过那几个人,”
战北野盘膝而坐,看向磐都的方向,眼神像一截沉重的乌云在缓缓移动,带着些藏刃于鞘的深潜杀气,“战南成,战北恒,还有那天死在你匕下的战北奇,战北奇大概也只是个匕的身份,握刀的手,还轮不上他。”
他转过眼,对着默然盯视他不语的孟扶摇笑了笑,这一瞬又笑得风华坦荡,阳光般畅朗,“都过去了……别为这些事影响了心情,睡吧。”
他将火堆挪了挪,将烤热的那一方地面让出来,又亲手试了试地面,确定地上没什么可疑不安全的地方,才示意孟扶摇来睡,孟扶摇心知拒绝也没用,挪身过去躺着,睡了一会睁开眼,见战北野抓着自己的外袍,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孟扶摇无奈的扯扯嘴角,知道他想给自己盖他的袍子,又不想被她拒绝,两个人扔来扔去的扯皮,便等她睡着再盖,想了想只好伸手道,“借衣服盖一下。”
又推战北野,“快睡快睡。”
两人分头躺下,虽然累,却也不敢睡得太熟,孟扶摇闭着眼睛,隐约听见有个士兵起身悄悄向外走,立即被同伴叫住,问,“去哪?”
“方便。”
那人笑,“哪里不能方便?还想在这深山密林里找茅厕哪?”
“孟姑娘在这里呢……”
那士兵小小声的道,“……味道传过来,不尊重。”
拦住他的人不做声了,半晌挥手笑道,“你是刺猬肉吃多了,肚腹不调,快去快回。”
前方有人悄悄蹑足远去的声音,孟扶摇闭着眼睛笑了笑,心里有淡淡暖意泛起,脑海里浮现那士兵的脸,大概是眼睛大大,额头上有道疤的那个?年纪不大,却已经身经百战了,哎,这些铁血儿郎,居然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她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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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明的时候孟扶摇醒来,睁眼前的第一眼便很高兴的想,哎,今夜无事。
随即便听见纪羽低沉的命令,“再去找,两人一队,不许落单!”
孟扶摇霍然坐起,道,“怎么了?”
“少了一个弟兄。”
答话的是战北野,他盘坐如昔眼神清醒,竟像是没睡,“出去解手便没回来。”
孟扶摇怔了怔,道,“昨夜去解手的那个?去解手就不见了?那怎么到现在才去找人?”
“他昨夜闹肚子,一直没停歇,前几次都没事,天快亮的时候他最后去了一次,随即便不见了。”
战北野攒着眉,注视着林中浮荡的白色雾霭,在这连绵无际的密林之中,致人于死的因素实在太多了,随便一处潜藏的危险,都有可能吞噬掉一条健壮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