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嗓子,看见应胜良瞪他,赶紧使劲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把尖叫和呕吐的欲望给憋了回去,白着脸,开勘察箱,穿防护衣,掏相机。
熊途快走了几步,渐渐看清,女尸穿着一条鲜红的吊带连衣裙,裸露在外的纤长的脖颈上有个十分清楚的分界线,分界线以上鲜嫩欲滴,分界线以下的肩膀手臂漆黑干枯,像被风干的木乃伊。
鲜嫩的头颅露在泥土外,干枯的身躯埋在土壤里,像春日里被仔细种下的花苗,那情形诡异得瘆人。
什么样的变态才能布置出这样的现场?
熊途在坑边蹲下身来,周法医看见是个生脸,刚准备作,被应胜良按了下来,“我带来的人,怪是怪了点,第一次出现场,不太懂规矩,你多担待多担待。”
周法医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应胜良的手,“师哥,你快来看看,这女尸不是一个人……头颅二十五岁左右,但是身体部分,你看盆骨……我初步估计得有五十几岁,身体是个五十几岁的女人。”
应胜良一惊,随着周法医的手指的方向,跳下了坑。
勘查挖得很深很大,看样子是个大工程,为了尽可能保持现场,不破坏尸体,尸体的左手臂和后背还嵌在泥土里,周法医的徒弟正用小刷子一点点刷掉裸露出来的手臂上的泥土,痕检老刘在用小铲子沿着尸体轮廓一点点挖土,那细致程度跟考古有得一拼了。
应胜良仔细观察着尸体的躯干,又仔仔细细看着接口处,“确实不是一个人,拼接口缝合得非常粗糙,头颅女性死亡不过二十四小时,躯干,这位女性……死亡至少半年以上了,双尸案啊……麻烦大了!尸体人为处理过的痕迹很重,福尔马林的味道重得熏死人了,还有杀虫剂的味道?怪不得一只食腐虫都看不见!干扰太多了,确切的死亡时间非常难判断……”
“不要挖了。”
一直沉默的熊途突然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不大,但是低沉有力,将正专心挖坑的老刘吓了一跳,现场所有人也都愣了一下,周法医更是不太敢相信的问应胜良:“他说什么?”
应胜良看着熊途,见熊途不何时手上已多了一个植物标本夹,正蹲在坑边沿仔细将落叶和花瓣夹起来分别放进不同的标本夹中,分类标注好取样的地点区域,编号,并且拍了照片。
取完坑沿的,又跳下坑,沿着坑壁一层层取样。
应胜良和老周,还有痕检老刘等平时出现场虽然也会取些植物物证,但是一般都是因为那些植物上有血液喷溅,或者疑似嫌疑人留下的痕迹,现场的落叶——特别是这种大森林里,落叶厚厚一层,谁也不会那么细致的取样带回去。
主要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处。
老刘八几年就参加工作,在这个岗位上矜矜业业干了二十几年,眼见着就退休了,就没见过这样搞取证的,忍不住皱紧了眉,对应胜良说:“应法医,这小伙子搞什么鬼?”
应胜良冲老刘笑了笑,“熊途是专门研究法医植物学的,确实是门冷门的学科,但也非常有用,上个月旬城那个山里农民在山洞里偷种大麻的案子,也是熊途帮破的,要不然旬城的缉毒大队找到现在也找不到种大麻的地点。”
“专门搞法医植物学……”
老刘念叨着,有些不太理解,“神神叨叨的,尽学国外那套,咱们自己的经验就挺好,不比谁差……”
“管他国内国外,只要能破案,我都认。”
应胜良拍了拍老刘的肩膀,“就比如若说足迹这块,我就服你老刘。你在这里挖坑简直大才小用。”
“要不是周法医请我帮忙,我才懒得在这挖坑呢。”
老刘把铲子一丢,带着他的徒弟去周围转悠了。
熊途沉浸在现场庞大的植物信息中,对于他引起的这场争论充耳不闻。
土壤里埋着许多高盆樱桃的花瓣,说明尸体确实是刚被埋下去的。
但再往下,他现了一根断枝,高盆樱桃的断枝,断枝被埋了应该有段时间了,外皮黑,枝芽上却已经萌出了三四厘米长的新芽。
这样看,犯人至少一个月前就在挖好了这个坑,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埋了起来。
再往下,他从土壤里拽出几根正努力往上钻的根芽。
他皱眉盯着那几株根芽,爬上坑来,四处张望。
没有?
怎么会没有?
他很疑惑,拿着那几株根芽,开始四处寻找。
周法医终于忍不住了,指着渐行渐远的熊途问应胜良,“他梦游呢?”
应胜良看着熊途神神叨叨的样子,也很疑惑,但他很乐观,呵呵一笑,“也许他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周法医摇摇头,忙自己的了。
熊途一走就是三四个小时,直到太阳都落山了,女尸已被起了出来,应胜良和周法医已经做好了初步勘验,装进尸袋准备运去最近的殡仪馆,连夜解剖。
那边熊途回来了,跑着回来的,帽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身上脸上全是泥,头蓬乱,满头大汗,手里还举着那两根草。神奇的是那两根草还是干干净净的。
老刘一看他那副样子就乐了,对应胜良说:“他怎么了这是?掉坑里了?”
应胜良没搭腔,他认识熊途一年了,就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出事了。
他应了上去,扶住险些跌倒的熊途,替他扒拉掉头上的泥块,皱眉问:“怎么了?你现什么了?”
熊途一口气来不及喘匀,声音有一丝颤抖:“这个凶手是按季节杀的人,这里是秋天……还有春夏,可能还有冬……”
“什么意思?”
应胜良问。
“春天。”
熊途显然还无法平静,“我现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