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哀鸿流离。
朝阳虽才初升,但却好似将落的残阳,如血般殷红。
长安城外,仍是一层不薄不厚的积雪。
春虽已至,但寒意依旧浓烈,枯树尚未出新芽,让人觉得这个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了生机。
夏侯玄独自矗立在城头,任凭寒风冷雪扑面而来,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闪避的意思。
得知了洛阳一众亲友被害的消息后,他已一夜无眠。
他抬眼遥望着远处山色雪色交相辉映、青白相间的山野,心中竟是出奇的冷静。
此刻,他的眼中并没有什么锦绣长安,有的,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戚与悲凉罢了。
“都督,征西府众将已到!”
传令的亲兵由于奔跑过急,额角上渗出了一层细汗,热气与寒意相冲,让他的额头上蒸出了一阵白色的雾气。
夏侯玄点了点头,那亲兵会意,立即便下了城垛将夏侯玄所召的众将一齐叫上了城头。
征西府军师夏侯献,司马范粲,正参军乐方,行参军和逌、牵嘉、牵弘,帐下督于桓,主簿夏侯奉众人得了传召,立即便登上了城头。
“参见大都督!”
“诸位免礼!”
夏侯玄并没有回头,而是朝着众人摆了摆手,而后便说出了一个让众人惊骇非常的消息:
“诸位也许还不知晓,洛阳有变,大将军及中领军等众兄弟,何、邓、丁三尚书,大司农桓元则,荆州刺史李公昭等人俱被司马懿所害,今日本都督召你们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此言一出,消息没有夏侯玄灵通的众人瞬间就傻眼了,他们当中不乏聪明人,对时局也早就预料,但他们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如此突然。
夏侯献一心想要在西北建立功勋,好重获昔日荣光,可如今司马氏夺权,无疑是断了他的梦想,因此他愤慨无比,率先开口道:
“兄长,司马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等受陛下大将军受恩,镇守西陲,此仇不可不报,依弟之见,我等应当点起麾下军马,火进京勤王保驾,清君王侧,诛杀奸臣!”
和逌、夏侯奉、于桓、牵嘉、牵弘等人情绪激动,此刻也一同附和道:
“对,诛杀奸臣!”
夏侯玄已经思忖了一夜,自然早有主意,此刻见众人士气可用,不再犹豫,直接下令开始布排起了兵马:
“夏侯献听令,命你火秘密集结长安征西府总营人马一万,抢先一步扼守长安武库太仓,同时分兵把守长安到京城的要道,切不可走失了消息!”
“遵命!”
夏侯玄虽然安排夏侯献封锁通道,但他心中明白,司马家耳目众多,且郭淮得知消息后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司马懿,消息不可能彻底保密。
但他此刻已有死志,此刻并不感到惧怕。
也许此刻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明月。
但一想到表兄曹爽、生死兄弟曹羲、好友李胜、邓飏等无数亲友惨遭杀害,他的复仇之志便又坚定了起来。
“牵嘉、牵弘听令,你二人火调集扶风、冯翊二大营的五万兵马,将其开至长安东西两郊,协助长安大营一同钳制郭淮!”
“是!”
“夏侯奉听令,你火赶赴陇西郡,通知夏侯霸将军,命他分遣麾下将士秘密阻断南安郡到长安的通道,不可使邓艾回援长安!”
“是!”
“范粲、乐方听令,你二人带上李当之李先生,一同守在征西府寓所,切记不要让我母亲知晓洛阳的变故和我的计划!”
“是!”
夏侯玄见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于是走下了城头,打算视察一下城内的状况,他依旧和往常的任何一个清晨一样,微笑着和东西市上的小贩打着招呼,语重心长的勉励着守门的士卒,他从不会因自己贵族的身份而瞧不起底层的贩夫走卒,这也让他的个人魅力得到了无限的放大。
此刻,一个与夏侯玄母亲曹玦年龄相仿、手提食盒的老汉弓着腰缓缓路过了夏侯玄的眼前,没来由的,夏侯玄想起了自己的亡父夏侯尚。
如若父亲当年不是为情而死,现如今也该和这位老翁一个年岁了吧。
念及此处,夏侯玄忍不住和那老翁打了个招呼:
“这位老伯,这么早便出门,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老爷爷此刻咧起无牙的嘴,呵呵笑道:
“看你的模样,也是个当官的吧,和我家后生的年纪倒也差不了多少哩!”
夏侯玄微笑着点了点头,那老翁面带骄傲神色继续说道:
“老朽的后生啊,在夏侯都督麾下当亲兵,这不,上个月刚升了伍长,还给家里面寄来了两袋白面,他老娘给他做了一碗汤饼,老朽怕凉了,这不,汤饼刚出锅我就赶紧提了来,俺家三代军户,代代当的都是大头兵,这小子如今升了伍长,也算是给家里面争气了,祖坟上冒青烟哟,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后生,老朽先走一步啦,还要给俺家娃子送汤饼去嘞!”
夏侯玄望着那老者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己如今起事勤王、为亲友复仇,自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像方才那老翁一样的万千家庭又有何辜?
自己即便起事成功,也势必会血流成河,打出一片尸山血海,更何况自己根本就很难成功!
自己在西北劝课农桑、抵御外敌、保境安民,为的本是让这些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搅扰,如今一旦起兵,这数年乃至前人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就又会化为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