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城知道周顺昌会这么说。
他把身子往前倾一倾,眼睛看着周顺昌,他想让支书看出他的诚意和决心。
他说:“我想要下来以后跟村里合伙办一家砖窑厂,以行政村的名义办,那里的土几仗深都不见砂礓,烧砖特别合适。”
周顺昌用手按了按裤兜,赵东城立刻后悔自己忘了带烟。
周顺昌把烟盒摸出来,丢给他一支,自己嘴上也刁了一支,他划跟火柴先给自己点着。
赵东城连忙过去,从他手里接过那根还在燃烧的火柴棍,站着把自己嘴上的烟点着。
他吸上一口,又退回去坐到联椅上。
周顺昌看看他,深吸了一口烟:“那地方办砖厂当然好,但问题是,不是你想干啥就能干啥的,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就说这办砖厂吧,你要说以私人的名义办还好,一跟公家和集体扯上茬就难办了,谁不知道现在行政村是个空架子,说出来的话谁听?
除非上边压着头的事情还有人干,其他的事情说了也白搭。
早些年谁不把一个大队干部终日敬着,现在翻了个个了,要推行个啥任务,兜里就得揣着烟,到谁家先递根烟,说话得像孙子一样,就这他还不尿你。
你还不能脾气,动人家一手指头,就有人到上边去告你。
唉,扯远了!”
他站起来拿杯子倒茶,赵东城赶紧站起来,走过去帮他倒好了。
他坐下后想,周顺昌这话说得咋跟有些村民说得不一样呢?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他顺着周顺昌的话说:“村里没有钱,就没有凝聚力,要是能想办法办个企业,有了集体经济,这个现象不就能改变了吗?”
“啥事都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赵启章干的时候,咱们村里就办过罗底厂,离现在没有几年,你也应该知道,为啥第二年就倒闭了?
这就是一个人心的问题!
现在的人都是各人顾各人,管它是谁的钱,自己得了空就往兜里装,合同也好,制度也罢,他都不管不顾了。
厂子倒了,他钱也揣兜里了,你能把他咋着?
这不是咱一个村的问题,也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成一个普遍的现象了。
比如大李庄,王庄,郭营,还有前冯,养牛的养牛,喂猪的喂猪,还有办了化肥厂,面粉厂,饲料厂的,为啥现在都干不下去了,还不是一样的情况?
农民就是农民,眼光只能看见笆斗大一块地方,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村干部。
我这可不是瞧不起农民,我自己也是农民,我只是觉得农民的思想觉悟太低了,不普及教育,不在文化上高标准要求农民,这种现象很难改变。”
周顺昌这些话说得赵东城吃惊而又迷糊,吃惊的是,周顺昌这个人平时少言寡语的,想不到他心底里还有这样的见地,这些见地不是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吗?
他当下就有了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令他迷糊的是,周顺昌做的和说的为什么截然不同呢?言行好像是出自两个人,一个人说的和做的脱节如此之大,这又应该如何解释呢?
赵东城想起周顺昌以前说的很多话,他忽然现这些话有很多都是相互矛盾的。
这说明周顺昌明白一些道理,但又不得不被现实所左右,有时候他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在做什么,他不过是在被什么东西推着往前走罢了!
赵东城理解周顺昌的无奈何,尽管他并不赞成他的有些言行。
他诚恳地说:“想不到农村的事情这么复杂,可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叔,你说这地的事,到底该咋办呢?”
周顺昌向烟头上轻轻地吹了一下,烟灰掉下来一大截,到了地上也没有散开。
周顺昌瞥了一眼那截烟灰:“事成不成,往往就在于那么一个人,你回去先跟你组里的人商议商议,让大伙说说这事管不管办,真有用着我的地方,我会尽力而为的。”
赵东城想想,也只能先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