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君闻书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儿就是想让您过来看看我的书。您知道,我喜欢读书,这便是为儿的书库。"君夫人的目光掠过书架,仍然回到君闻书的脸上。他继续说:"娘说得言重了,我好歹也是个少爷,一个丫鬟,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不就是个下人么,谁来谁走我都不管。可是娘,我这书可不能没人打理。"君闻书顿了顿,"早先在您和爹爹那边时,您也知道,就这些书,侍槐常弄得乱七八糟,特不便宜。这丫头来了,书库才有个样子。"他手一扬,指着我,"您要打她,我不管,可您先得找个和她差不多的人来。"
原来君夫人想打我!我的心念开始转动起来,打我,我便可以离开君府了。君府虽衣食无忧,总似一个鸟笼。我愿意出去,可他们要把我打到哪里?我留神听下去。
君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三儿,你明知道你爹不喜欢她,青木香的事还没查清楚,你怎么就把她留在园子里?我原来也不管你,可眼看着你二姐……"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下去。
"娘,"君闻书转过身来对着他的母亲,"青木香这件事,娘和我心里一样清楚,何必再当着下人的面儿说!您瞧她那样子,像是个能干什么的吗?她模样本就不出众,爹可能也早忘了她,为着一个丫鬟,至于吗?娘,我还是那句话,您别说我护着她,若不是看着书,随便您打。您要是能找个人来取代她,男的女的都行,您便可以立刻拉她走。"
君夫人瞧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说:"好吧,为了一个丫鬟,也确实不值得这样,这件事先撂下吧。但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可好好想想。"
君闻书想了想,"娘,您说的那件事,容我再想想。这么多年了,我会的也只是读书,有爹爹在,其实我也不必了。"
"闻书!"君夫人厉声叫道,君闻书立刻闭了嘴,默默地低下头。"三儿,"君夫人的口气软了,"你毕竟是君家的儿子,这君家,终是要你来继承的。"
君闻书没有答话,只默默地送君夫人出来。培菊扶着君夫人,却极快地扫了我一眼,目光复杂。送至园子门口,看着二人往东去了,我才舒了一口气。君闻书站在我前面,头也不回地说:"司杏,回书房。"
我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进了书房,这次他没有在书桌前坐下,而是到北墙根儿下的榻上半躺着,双目微闭,似乎极累的样子。我低着头在他面前站定,好半天,却不见他说一句话。我疑惑地抬头看他,恰巧他也看向我,四目相对,我又赶紧低下了头。又过了好一会儿,只听他叹了一声,然后声音低沉地说道:"你下去吧。"
真是个怪人,让我到他跟前,不说一句话又让我走。奇怪!可我有话说,但又不敢说,正在心里徘徊时,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问道:"你有事吗?"
"少爷,"这是一个机会,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我把心一横,"少爷,奴婢原不该听夫人和少爷的对话,但既然听到了,又事关奴婢,烦少爷也听一听。"
"你说。"
"少爷,听刚才夫人话里的意思,是想把我打了。"我悄悄地看了看他的脸色,他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我接着说下去,"奴婢自入府以来,确实粗笨,不得主子们待见是自然的。如今夫人要打我,奴婢觉得,再换个人来是应当的。"
"我说不应当了么?"他仍然闭着眼睛,语气极冷。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书库,我已经编好了目录,少爷也是极熟的了。其实,我……我所起的作用有限,很多时候,少爷自己也能……"
"你是说要我自己去弄那些书吗?"
"少爷,"君闻书好像有些生气了,我赶忙赔笑,"少爷,不是这样子的,这些事原本就该下人做。我只是说,书库就是这样子了,以后再来书只要按着摆放就可以。侍槐肯定能做,栽桐也略识些字,要不先让栽桐过来试试。"
"唔,你呢?"
"我?"我多挤出一点儿笑容来,"奴婢觉得,夫人既然和少爷提了,少爷还是别惹夫人不高兴,又不是没有人做……"
"你想怎么着?"
"任凭府里打。"
君闻书一下子睁开眼,盯着我,"我口渴了。"
我正等着下文,突然出来这么一句,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默默地转身倒了杯茶递给他。
"拿着。"君闻书说。
我瞪着他。"你先拿着,我想喝时自己喝。"变态君闻书,你不是渴了吗?倒茶来又让我拿着,这不是折腾人吗?他仍然闭着眼睛,又没有声音了。到底怎么着?我想叫他,又不敢,只好像傻瓜一样捧着茶站在那里。
第6o节:第十九章有墙(4)
"司杏,"他突然幽幽地说,"你是不是特别想离开这里?"
"啊?"确实很想,只是不敢这样说。
"我知道,你很想离开这里,其实我也想。"
啊?!君闻书说什么?"我不想做君家的公子,我的姐姐也出嫁了,我的娘亲有爹爹就够了,我在君家做什么呢?"
君闻书怎么了?这个夫子怎么突然愤青起来了?
"可是,我不能离开君家,因为我姓君。"他仍然闭着眼睛,我却越来越听不懂了,"君家好与不好,我都姓君。"啥意思,我也没说你不姓君,我也没让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