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被封印了?!”
司渊渟闻言却一怔,随即面露震惊,他难以置信地重看向楚岳峙,“你,不记得我了?”
不是不认,而是根本从十岁以后,便被人夺去了记忆,将他彻底忘记。
司渊渟一向清明的思绪停摆,就连情绪都被架空了,他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
如果楚岳峙是被迫忘记,那他这些年对楚岳峙的恨算什么?他这段时间以来对楚岳峙的所有折辱与凌虐又算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你告诉我,这纸上写的是不是真的,你曾是我的侍读,是为了救我才会变成如今这模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楚岳峙悲痛交加地朝司渊渟嘶吼,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竟将不顾一切牺牲全部来保护自己的司渊渟忘记得这样彻底,他不敢去回想,在司礼监再见面的时候,司渊渟该有多痛多绝望,更不敢去想,司渊渟这些年来会有多恨他。
司渊渟只觉瞬间天旋地转,他往后踉跄两步,抬手扶住坏掉的门扉勉强撑住自己,直到眼前笼罩的黑雾散去,他抬眸与楚岳峙对视,无数复杂晦涩的情绪将他淹没,令他感觉自己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窒息,所有关于楚岳峙的思绪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清明。
那些曾经美好的过往早已刻入他的骨髓,他从未想过楚岳峙会不记得,更从未细究过楚岳峙对他陌生的态度也许并非因他成了太监而不认他,他固执地认定是楚岳峙对他无情无义,在他失去一切后如同那老皇帝对他父亲那般,将他彻底抛弃,却竟不曾考虑过这其中也许有所蹊跷。
那样依赖他,天真地趴在他胸前说着长大后要嫁给他的楚岳峙,怎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将他弃之如敝屣?难怪七年前宫变那日,当他将匕递给前东宫太子时,那老皇帝会对他笑得如此诡异。原来都是老皇帝算计好的,若他当真报复到楚岳峙身上,最后现真相时他只会更加的生不如死痛至癫狂。
闭上眼,司渊渟再无法看楚岳峙那双通红的眼眸,他缓缓点头,承认道:“是真的,我,做了你一年零八个月的侍读,与你日夜相伴,最后为了从使臣手中救下你,才会,才会……”
司渊渟无法在人前说出那话,那是他最深也是一辈子都无法痊愈的痛。
楚岳峙大笑几声,几乎就要疯了,血丝爬满了他双眼的眼白,他喃喃地苦笑道:“原来是我……原来一直都是你……”
没有半点犹豫,楚岳峙举起手中的剑指向林亦,厉声道:“给我把金针拔出来!我要你将我的记忆恢复!”
林亦双膝一屈直接跪下,就连手上的兵器都抛了,对楚岳峙说道:“将军万万不可!那金针在您幼时封入,在您体内多年,而风府穴更是足太阳、督脉、阳维之会,若现在去除金针,不仅有可能经脉大乱,再加上记忆与情绪骤然反扑,轻则痴傻重则气血逆行而亡!”
“本王要你把金针拔了!金针能被封入自然有办法拔出,本王不信你办不到!”
楚岳峙转而将剑架到自己颈边再次下令,锋利的剑锋刚一贴上他的颈脖便将皮肤划出血痕,楚岳峙却毫无所觉,只死死盯着林亦,这是他自己一手挑选培养的精英,到底有几分能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相信林亦一定能办到。
“将军,属下并非不能,可那实在太过凶险了,让属下为您将金针归位,才是最保险安全的治疗之法。”
林亦却是不敢,楚岳峙的命何其重要,他如何能冒这个险?
周楫与暗探也向楚岳峙跪下,齐声道:“将军,请您三思!”
“楚岳峙,你别……”
司渊渟扶住门扉的五指陷入门框,他还未能接受楚岳峙失去记忆的事,高大却精瘦的身子像是被压垮了一般颓然佝偻,他垂着头,耳边尽是楚岳峙儿时用那稚嫩的童声跟他说过的话,二十一年了,原来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记得,然后抱着那些回忆在炼狱里煎熬。
他们各自的命运在那一夜之后,就已经走上了分岔道,既然他们的最后一面是那样的惨烈,又何必再让楚岳峙记起来?不管生什么事,他断不会拿楚岳峙的命去冒险,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深吸一口气,司渊渟再次抬头,声音沙哑地困难吐字:“别冲动,忘了……就忘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不……不重要了,你的命,你的安好比其他所有事,都更重要。我宁愿,你永远都别想起来。”
我最好的模样,你忘了也好,如此,也就不会看清,如今的我到底有多不堪入目。
“司渊渟,我的记忆,谁都不能拿走,我的就是我的,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谁也没资格让我忘了你,哪怕是你也不可以!”
楚岳峙缓声说完,扔掉手中的信纸,直接摸到自己脑后,充沛扎实的内力走遍全身,最后集中往那不断撕扯剧痛的风府穴冲去。
既然他们都不愿意帮他,那他就自己除去那夺走他记忆的金针!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司渊渟,那么他绝不要留司渊渟一个人在原地,自己一无所知毫无负担地往前走。
哪怕登不上帝位,哪怕会死,他也绝不会接受自己如同傀儡一般让人操控,连自己弄丢了最重要的人都不知道。
猛然意识到楚岳峙想做什么,司渊渟目眦欲裂地飞身冲向楚岳峙:“楚七,不要!”
带着一丝尖利的嘶吼几乎震破所有人的耳膜,楚岳峙看着飞扑而来的司渊渟,脑后一凉,金针被他用内力生生逼出,楚岳峙只觉一直紧绷的后脑突然就松了,下一刻,握在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和缓有序的内息开始失去控制地在体内散乱流窜,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双唇一张便吐出大口稠血,身体随之无力地向前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