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帝都远道而来的客商刚下高铁,就见站台上楚雄州政府的官员一色西装静静等候,打头的那个身量极高、斯文俊秀,看着便是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君子。
朱云兴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客商——冰肌雪肤、柳眉杏眼,明明是极脂粉气的形貌,但犀颅玉颊、见棱见角又身形修长,整个人显出极其凌厉的英气来。
朱云兴上前一步,拱手道:“楚雄州常务副州长朱云兴。”
客商伸出的手硬生生地抬了起来,还礼道:“云中酒店集团,崔麟游。”
“崔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
朱云兴客气地将一行人迎上了考斯特,接待处早热情地送上了矿泉水和一个小袋子,内含文件州情概况、调研点简介,还有一小盒水果及一个保温杯。
调研点安排的合理紧凑却不会让人觉得疲惫,一路当地的官员介绍得也非常详实,朱云兴更在一旁加以补充,话虽不多,但每个字都是恰到好处。
结束了一天的行程,晚上众人便在政府定点接待酒店就餐,办公室主任挨个倒酒,陪笑道,“按理说现在接待是不能饮酒的,但由于诸位是客商,少用一些红酒也是无妨,说起来我们还是沾了你们的光呢。”
“倘若诸位不想喝也不勉强,主随客便。”
朱云兴见崔麟游面有异色,淡淡道。
崔麟游往后靠了靠,“倒不是不能喝酒,只是觉得洋人这红酒喝着总是不那么尽兴。若是朱市长没什么要事,我倒是想喝点白的。”
朱云兴笑着摇头,“我喝酒不太行,不如这样,崔总你喝白的,我喝红的陪你,如何?”
“看来楚雄还是诚意不够啊。”
崔麟游一挑眉,“先前大理的市长可是陪着我们喝了整整六壶,所以我们投了六个亿。一个亿一壶,很划算吧?”
朱云兴蹙眉,“贵集团竟然是用酒量来决定投资的?我是第一次听说,但我这几天一直生病,用了头孢,要是喝了酒出事,我怕桌上的人都得担责,反而不好。”
“头孢配酒越喝越有,只是怎么就这么巧,饭桌上老是碰上吃头孢的?”
崔麟游敛去了笑意,“既如此,我看这酒也不必喝了。横竖你不喝,总有人喝。”
一旁招商局几乎快急死了,天知道他们废了多大的功夫才拉来这个投资,如果因为领导不喝酒黄了,这责任算是谁的?
朱云兴也不怵,“文明餐饮,亲清政商关系,若如此,那是最好了。”
接下来,不管崔麟游如何摆脸色,在日后的洽谈中如何刁难,朱云兴都是波澜不惊,只尽全力解决问题。
终于五日后,到了日程上云中集团要离开的日子,朱云兴最后去宾馆陪一顿早饭,不论成或不成,他的义务也算是尽到了。
桌上,众人十分默契地没谈项目,反而谈天说地,大多时候都是崔麟游和他的手下说,朱云兴默默地听,只偶尔附和一两句。
“说起来接待,还是得看人家南直隶,比如说扬州,从早茶开始,五丁包、烫干丝、翡翠烧麦、蟹黄汤包、千层糕,白日里也不会只带着人去看企业看地看厂,最起码穿插一两个运河公园、瘦西湖这般的景吧?到了午饭,用个简单的、放到外面卖怎么都要人均3oo的自助餐,再请客人美美睡个午觉,下午开个座谈会,也不会全程说什么用地指标、环评、审批时间,晚上来个狮子头、盐水鹅、淮安软兜、文思豆腐、扬州炒饭,之后去水包、皮、皮包水,一趟下来,宾主尽欢,有什么生意谈不下来呢?”
朱云兴也不恼,“南直隶自古繁华,楚雄地处边陲,自是不及的。但我还是昨天说的话,吃饭陪酒兴许我做的不好,但不论是用地用能指标、行政审批效率、财税政策,包括后续政策的延续性,楚雄肯定尽我所能。”
崔麟游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吃了一颗馄饨,“殿下说的极是。”
朱云兴一顿,立时起身,而其余地方官员则完全做不出反应,客商们身手利落地将他们制住,崔麟游自己却欺身而上,三两下就到了朱云兴的面前,“锦衣卫北镇抚司小旗崔麟游,受立法院及宗人府委托,特来迎接嘉禾郡王入京待选。”
虽然崔麟游赤手空拳,但朱云兴不敢托大,手指已经触到了手机快拨号键,只一秒便可报警。
只可惜崔麟游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虽无寸铁,也无沾着乙、醚的手帕,崔麟游只是猝不及防地凑过来,在他愣怔时用嘴渡了一颗胶囊进去,随即咬破。
陷入昏迷前,朱云兴最后一个念头是——如今锦衣卫都这么野了吗?
番外六:命中注定(中)
衡州往京师的磁悬浮列车,商务座包厢。
“我如今不过六品小吏,只能坐二等座,标了不好报销。”
崔麟游万万没想到,这位郡王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越觉得这位殿下有,起身为他倒了杯热茶,“我若是殿下,此时此刻应当在报警了。”
目光从他纤细腰肢上移开,朱云兴蹙眉看他,“限制公民人身自由触犯刑法,但锦衣卫办案有便宜之权,我报警有用么?”
崔麟游勾唇一笑,“刚才那药是没有副作用的,你现在感觉可有不适?”
“除去四肢酸软,其他还好。”
朱云兴诚实道,“我只是没有想通,所有三代之内的宗亲都得被你们绑去,还是独独是我有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