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皇帝又扬了扬眉毛,“你胆量不小。”
“臣妇并非大胆,只是陛下方才说要等他归来,可是周家人,似乎不能再等待了。臣妇想请陛下一道口谕,暂缓周家将周鸿除族。”
皇帝这下真的略微有些惊讶了:“除族?”
“是。周家要将周鸿以通敌之名除族。可是陛下尚且对他有所信任,允许臣妇入宫辩白,周家此举,却难免让人诟病是逾越于陛下之前为周鸿定罪。臣妇是以斗胆请求陛下,虽然周鸿不为亲族所喜,但平南侯与侯夫人曾经是其父母,如今也是伯父母,若因他而落一个逾越的罪名,想必不是周鸿所乐见之事。”
“准了。朕自会派人去传口谕。”
皇帝淡淡地点了点头,“你退下吧。”
顾嫣然重新叩行礼,然后站起来倒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她跪得太久有些僵硬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黑暗之中,摸了摸下巴:“周鸿不为亲族所喜?”
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个人,几乎跟那阴影合为一体了,方才顾嫣然在殿里跪了这半天都根本没有现。现在这个影子微一躬身,答道:“周鸿乃是庶出,自幼养在京城外的庄子上,后接进侯府,又因嫡长子周渊与他赛马而致身亡,故不为平南侯夫妇所喜。”
别说什么亲族不喜了,刚才那位周少奶奶,特意将平南侯夫妇点出来,这不喜周鸿的,就是这一对儿吧。
皇帝嗤地笑了一声:“这顾氏,倒是伶牙俐齿。”
明明是对平南侯夫妇将周鸿除族不满,却说不忍让他们落个逾越圣意之前擅下处置的罪名,倒是冠冕堂皇。不过——
“他们倒是十分笃定周鸿通敌了?”
阴影中的人略一踌躇才道:“平南侯府并无人在西北安插眼线……”
事实上,现任平南侯根本就是个碌碌无为,别说西北那么远的地方了,就是京城之中,他也没有多少人可用,如今倚仗的不过是从前老平南侯和世子留下的那点故友交情罢了。
“那果然是不喜啊……”
皇帝摸着下巴。周鸿才一出事,就忙不迭先想撇清关系。究竟是怕他这个皇帝会以此为借口追究侯府呢,还是根本就于军国大事不放在心上,只想保住自己而已?无论哪一种,仿佛都让他不大喜欢。
“明日去传旨吧。替朕问一问平南侯,他如此笃定周鸿通敌,是不是曾经一起合谋过,或者是知道了周鸿的通敌举动,却一直隐瞒不报?”
“是。”
答话的是送走了顾嫣然转回来的内监。皇帝这两句话,可真是够诛心的。平南侯夫妇接旨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皇帝说完,又想起一件事来:“安阳也来打听过这事儿?”
内监不敢撒谎,忙道:“安阳郡主的确问过。郡主说周家满门忠烈,当初老平南侯和世子都是战死在沙场上的,后代子孙若说通敌,实在有些难以让人相信……”
皇帝嗤地笑了一声:“嗯,安阳花了多少银子让你在朕面前说这句话?”
内监忙跪下道:“陛下明鉴,这朝堂上的事,奴婢实实是不敢乱讲的。安阳郡主是看奴婢在陛下面前当差还算勤谨,赏了奴婢一块玉佩。”
什么当差勤谨,无非就是找个借口赏点东西,让他说句话罢了。不过这些事也不知有多少官员做过,倒是这内监自己知道些分寸,那等胡言乱语的话从来不说,皇帝方才睁一眼闭一眼罢了。就是安阳郡主让他说的这话,也是极有道理的。皇帝便轻轻抬起脚来踢了他一下:“滚起来罢。倒是安阳,怎么想起说这话来?”
内监“滚”
了起来,陪笑道:“据奴婢想,总是为了李家姑娘罢。周二公子当初不是念着师生之份,给李御史扶过柩么,李家姑娘投桃报李,也是有的。”
“投桃报李?”
皇帝气笑了,“你如今倒也学会说些文词儿了?滚罢滚罢,朕懒怠看见你!”
内监倒退着出去,到了门外才直起腰来,轻轻松了口气,转身往外走。才没走几步,便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丫鬟从容行来,一见他便含笑道:“杜公公没在陛□边伺候,怎么在园子里呢?”
杜内监识得她是德妃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宫女含芯,便笑道:“奉了陛下的话,出去传个人。含芯姑姑这是哪里去?”
含芯温和笑道:“娘娘这些日子有些睡不安稳,我去花房替娘娘要些百合来插瓶。娘娘想着陛下因西北通敌一事,只怕也歇不下,便亲手插了一瓶叫我给陛下送来。”
“皇上在里头呢,不叫人进去打扰,姑姑若放心就交给我。”
杜内监便伸手接过来,又笑道,“通敌这话可不敢现在就说呢,让皇上听了心烦。”
宫里头说话都是话中有话的,含芯听了杜内监这一句,眉梢就不易察觉地跳了跳,忙道:“多谢公公指点我呢,否则惹了皇上心烦,就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罪过了。”
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告辞转身,匆匆回德妃宫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