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紧皱着眉头,疾步地穿过了殿前的厅堂,朝着外边走去。
身后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地望着皇帝阴沉的脸色,忙不迭地垂着头匆忙地跟着。
一行人转眼已到了长懐宫的殿前。
太监尖细的声音打破了宫前的宁静:“皇上驾到——”
宫前当值的两个太监连忙跪了下去。
皇帝匆忙走到宫内,却见殿堂内黑压压地跪着太监宫女,却不见太医的影子。
他低叱一声:“张钧祥呢?!”
小禄子在身后答:“万岁爷,已经去请了……”
皇帝压着怒火:“怎么还没到!是要朕摘了他的太医院医的官帽么!”
武福跟在身后,开口宽慰道:“万岁爷莫要担心,侯爷福分大着呢,约莫是旧病犯了,奴才们伺候着,不会有事的。”
不提还好,一提皇帝脸色更沉,对着身前的一干宫女太监:“一群狗奴才!北庭侯是何等尊贵身份,朕——谁给了你们天大的胆子竟敢瞒着不报!”
他定了定心神,才想起来问:“昨儿个夜里是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彷佛大祸临头,只哆嗦着面面相觑。
只见一个小宫女颤着声音:“昨儿个侯爷在书房暖看了一夜的案卷,奴婢夜半听得侯爷咳嗽得厉害,热了茶端进去,谁知道……谁知道……”
那小宫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泣着:“奴婢、奴婢瞧见侯爷吐了血……侯爷不让靠近,奴婢也不清楚……”
皇帝脸色慢慢平静了下来,对着跪在眼前的太监宫女略微挥手:“起来罢。”
他抬脚缓缓走进了内殿。
这时,太医院的张钧祥才擦着汗被一个小太监拖着一路跑了进来。
他见到皇帝还来不及跪地请安,就被皇帝一把拉起:“免了。”
张太医随着皇帝跨进了内殿,又转过厅堂,西稍间的暖,才是萧容荒的寝殿。
宽敞的寝殿内,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紫金火炉间的炭火,烧了一夜,已经有些冷却了。
萧容荒约莫早就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蹙着眉头撑起身子靠在床沿,一身锦白衣裳惯常的齐整精致,墨黑的长用一丝素绸挽在胸前,面容如雪,却神色闲淡,丝毫不为殿外的扰乱所动。
见到皇帝进来,他扶着床帏欲站起来,皇帝一把将他扶住:“躺下罢。”
萧容荒低低地咳:“多谢皇上。”
“身上哪里不适?”
皇帝瞧了他一眼,他看起来除了脸色惨白,倒没有多大异常,只是气息异常的虚弱冰凉。
萧容荒面容闲寂,语气寻常,只淡淡地道:“惊扰了皇上,只是旧疾复,没什么大碍。”
张太医跪在了床塌的一个绣墩上:“下官为侯爷请脉。”
他轻轻地咳嗽,声音低弱,几乎已经消失在清冷的空气中:“有劳了。”
张太医翻出他的手腕,将手指搭上去诊脉,这才看到他月牙锦白的衣袖间,几点暗红的斑斑血迹。
张太医一搭他的脉象,又忍不住暗暗擦了擦额角的汗,才低声:“侯爷,这呕血之症,是病何时?”
萧容荒倦倦地垂了目,闭口不答。
张太医又细细地诊了许久,才沉吟着开口:“脉象虚迟,侯爷这病,是心脉损伤引的呕血之症,依下官看来,已是延时了约莫数年,调理得好能恢复一些日子,但若受寒劳累或是悒郁动气,则极容易引病势,此番天寒犯病,凶险难断,侯爷必须完全卧床静养,病中切不可再操劳心力。”
萧容荒依旧闭着眼,却是听得有些漫不经心,只将一方绸帕捂住嘴角,低低地咳嗽。
张均祥走到一旁的案桌上凝神开方子,皇帝站到了他的身旁,敛着眉头,神色复杂。
萧容荒眼前有些昏花,只约莫看得出眼前明黄的纹龙朝服,他勉强开口:“咳咳……皇上还未早朝?”
他说话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轻声咳嗽着:“百官等在紫宸殿……”
皇帝已明白他的意思:“朕派两个太医守在殿里,十七,遵着张太医的话好好静养些日子。”
长懐宫内一片寂静,伫立在纹菱窗台下的花觚鼎炉燃着淡淡的安神香。
萧容荒披了件素色貂裘,倚在暖塌上,闲闲地翻手中的一本棋谱。
手边搁着的参茶,袅袅地冒着热气。
他喝了一口茶,人还是倦倦的没什么精神,坐了会儿,便有些神思倦沌,正在榻上阖着眼歇了会,蓦然一张眼,待费力看清了来人,他心底一跳,他开口:“皇上——”
皇帝正坐在他身侧的椅上,对着他虚虚一按,示意他不必起来,才道:“病还没好,太医不是让卧床静养么,怎么起来了?”
萧容荒搁下手上的书:“已经没什么事了。”
皇帝看了一眼他手边的书,露出一抹微不可觉的笑:“《蕉窗逸品》,十七,敲棋落灯,你还真是好兴致。”
萧容荒笑了笑,言语中也多了几分闲适:“若不是承蒙皇上器重,我亦不过是只谈风月的闲人。”
皇帝看着他的笑容,悠然一叹:“十七,朕知道这些年委实辛苦你了。”
萧容荒双眼明澈如秋水,无比平静:“皇上言重,能为江山做些事,是臣子的福分。”
皇帝神色一滞,缄默半晌,才开口:“紧急征调的朝廷三千军马,已在遣散姿水下游百姓,堤坝不日将炸开,疏浚上游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