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帝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负手望着在游廊外的苍郁院落远处草坪上玩耍的两个孩子。
“皇上……”
七初低低开口。
“七初,”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了莫名的萧瑟。
“如果你想他认他,我并没有权利反对,”
跟前的九五之尊的天子一向平稳的声音中竟然有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痛楚颤音:“等一切安定了,你将侑儿带去罢。”
七初神色震动。
头脑中思绪飞地冲杂而来,他是在暗示容荒还活着……还是他要挑明这彼此心照不宣地保守了多年的秘密……
七初鼻头渐渐酸,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地滑落。
这么多年来,在那个勾栏红墙的华丽宫殿中,平静无波宠眷美满的生活表象下,他第一次当面开口谈及彼此互相逃避了多年的话题。
七初心知此事关天家颜面,倘若泄露半个字,只怕连皇帝也保不住他们母子。
五年前的那个深冬她入宫不到半个月,御医就现她怀了身孕。
成德帝夜夜宿在锦绣宫,她怀上龙种之后很快就晋了贵妃。
七初那段时日心情差到极点,妊娠反应极为严重,几乎保不住这个孩子。
只有他们彼此清楚这是谁的血脉。
她记得平缓悠长的那五年,年轻英俊的帝王赐她华服美食锦绣宫殿,予年幼的侑儿安宁富贵,她心怀怨怼,对他一向只执礼恭敬,却从不亲近。
满城只道圣恩隆眷,殊不知他夜夜宿在她的宫殿内,只求轻轻一握她的手。
每每天未亮便悄无声息地离去早朝。
七初印象中一次宴会后,他喝得微醺半夜回到她的暖,七初绞来手帕替他擦脸,他忽然就大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眼中的恼恨混着哀伤:“七初,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忘记他一丝一毫?”
自然是有过怨恨的。
她的心,已经死过一次,如今又倦又淡了。
很多事情,反而看得开了。
耳边传来成德帝的声音:“天齐密探传回消息时,我在御书房坐了整整一夜,七初,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他活着我不安心,他死了,我真的是难受,他毕竟是……毕竟是……”
他闭了闭目,忍住了情绪的波动。
七初望着他,他们兄弟之间的诡谲莫测捉摸不透深不见底的相处方式,纵然是她,也未必看得透。
帝王的心思深不可测,七初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只是看着他对侑儿照拂,简直可以说到了无微不至。
他在锦绣宫更多的时候,是在陪侑儿,陪他吃饭,陪他读书,陪他习武。
侑儿敬仰这个父皇,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七初缓缓开口:“皇上,无论以后侑儿是否知道真相,他需记住只是恩情,皇上永远是他父皇。”
成德帝肩头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