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时分,庭院里的花香袅袅的传进屋子里来,月华如水一般温柔的倾泻在带着女儿香气的房间中。
“鸳鸯,你睡着了吗?”
蚊帐里响起袭人的声音。她被撵回到老太太这里,就跟着鸳鸯住在一起。谁都知道她是要回宝玉房里的,但事情偏偏就这样耽搁下来。
鸳鸯在床榻上翻个身,看着对面床榻蚊帐中朦胧的人影,说道:“还没有。怎么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要给环三爷道个谢?”
“咯咯,你傻了吧?他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多半还是为他自己。你真当他心里对你没意见啊?”
鸳鸯见事分明,取笑道:“你心里是宝玉有怨气吧?”
人和人就怕对比。对比之下,宝二爷和环三爷做人的差距实在太大。而宝二爷还要大一岁多。
袭人不肯承认,柔声辩解道:“我哪有?”
鸳鸯就笑,“你就安心的在我这儿住下吧,我也有个好帮手。总有教你回去的时候。宝二爷现在到底是年纪小。环三爷那里,我们俩个笨丫头,还是退避三舍为好,让他和姑娘们玩去。不然,人家又要来做笼子打脸,叫屈都没地方叫。”
袭人无奈的道:“鸳鸯,你这张嘴哟…,我算是怕了你。”
她那天简直快要燥死。但贾环来夸她,顺带着还要传她“忠心”
的名声,她能怎么着?只能心服口服。不然,再这么来一回,她都没脸做人了。
鸳鸯轻笑,说道:“我给你说个事儿。前些日子姑娘们一起玩,我听宝姑娘说:环三爷骨子里是很个骄傲的人。不是说他傲气,而是说他似乎很自信他可以处理面临的一切问题。”
说着,鸳鸯又将史湘云派翠缕送酒菜贾环反给了二两银子的事情说了一遍,“我现在倒是有几分相信他是没有取代宝二爷地位的心思。他有这样的傲气,老爷、太太的那些家产,他惦记什么?”
袭人郁郁的道:“总归是和我没什么关系。”
又好奇的问道:“那他怎么应付二奶奶的报复?我听琥珀说,来旺媳妇天天在厨房里盯着晴雯。”
鸳鸯道:“来旺媳妇和二奶奶都被他耍了。小厨房里的嫂子早被他买通。晴雯只是个幌子,真正去拿饭菜的是如意。”
“那要是给二奶奶知道了怕还是落不了好吧!”
袭人沉默了一会,道:“我这么说可能不大好。只是,平儿哪里你不说一声,总不能叫府里上下看她和她主子的笑话。”
刷名声是互惠互利的双赢。袭人和鸳鸯心里都是有数的。袭人说是心服口服,那是指她自己不再去惹贾环。不敢惹他。但这个“服”
和敬佩、尊敬没什么关系。
说到底,还是平儿、二奶奶和她们的关系近一些。有这样的事情,她们倒不至于要去“破坏”
贾环的事,但要让平儿知道有这么回事。怎么巧妙的处理,由平儿去斟酌、头疼。
鸳鸯轻轻的点头,轻叹道:“都是不肯服输的人。日子还长着呢!”
她们俩是路人党,只关注不搀和。也不敢搀和。她们俩对贾环是甘拜下风。
夜渐渐的深了。
言语中,两个大丫鬟都没有觉察到,在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将贾环放到宝二爷、钗、黛、史、探等姑娘们这一个级别:是贾府里不能怠慢的半个主子。而不是地位低下的庶子。
同时,认可贾环作为王熙凤的对手的强劲实力。
…
…
贾环并不知道鸳鸯和袭人对他的评价、看法。对王熙凤如果知道了她被厨房里糊弄之后该怎么办,贾环自有几套预案,并没过多关注。
不过,他先面对的问题是:赵国基在7月17日被蜂窝煤作坊辞退的事情。贾环自掏腰包开了一串钱的月钱让赵国基继续跟着他当长随。
赵国基这件事他要等贾琏从金陵回来之后再和贾琏谈谈。
平静的日子往前走去。六月上旬那一场激烈的风波正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弭着它的影响。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贾环每天忙着他的学业。七月三十日,盛夏还有余威,午后之时依旧闷热的让人昏昏欲睡。
贾环正在屋里看《孟子》,做记。时而抿一口冰镇过的糖水,舒服而惬意。
这时,晴雯和翠缕从门外说笑着进来。晴雯将手里的东西给贾环看,笑着道:“三爷,史姑娘让翠缕送她给你打的络子。”
络子,就是中国结。用途广泛、花样繁多、色彩可选。有的是装东西用,有的是当绳结用,还有当装饰。红楼第三十五回中,对此有十分精彩的描写。
宝玉央求薛宝钗的丫鬟莺儿帮忙打络子。莺儿说:“什么要紧,不过是扇子、香坠儿、汗巾子。”
又说起颜色的搭配。莺儿说:“大红的汗巾子要黑络子才好看的,或是石青的才压的住颜色。松花色的配桃红。葱绿柳黄是我最爱的。”
又说有几种花样。莺儿说:“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攒心梅花。”
史湘云给贾环打的络子就是汗巾子(腰带)、扇子的络子。三五个络子款式、色彩不一,很漂亮。
贾环放下书,起身道谢:“翠缕,谢谢你家姑娘。她费心了。”
到底是小女孩。要是让他来处理道歉、愧疚这种事情,肯定是一次性处理到位,不会像史湘云这样反复的来忙。当然,他心里承史湘云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