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也听说了村里有一些后生在外头挣票子的事,上次小女子来,还说她屋里的三个崽女也寻思着要出去呢。
“我是随便你的,你也这么大了,管不得你了。”
昌世老汉心想要是出去能挣到票子也是好,作田也是没个大出息。自己一辈子窝在田里操劳,还不是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再说,世事并不是他们这些即将入土的老古董能说了算。说不定有丰出去了,还是个机会。唉,谁知道呢!
“啊呀,就是那么远的地方,做的那些事,你吃不吃得消?”
肖家忧心着。农民不作田,去城里能干嘛?这是她所担心的。
“放心,有什么是我吃不消的。”
陈有丰意气风,他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朝天比划了几下。
“吃不吃得消那是不用操心的,后生崽,什么都能做。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都养了大妹了。就是一个:出去不要乱花乱用,你就是有点票子就留不住。记住这一点就行了。出去也不要找事,在外边不比屋里,可没人帮你。”
昌世老汉叮嘱到。
“晓得,不用多讲。”
陈有丰此刻已经在摩拳擦掌了。
肖家见父子俩这样说,也就不出声了。自顾自的说:“做得。”
过了元宵,村里凡是上过两年学的后生、女子们都收拾了衣物,相约着出去见大世面。元宵前后的十来天里,村中总能看见一撮一撮的后生、女子们在一块讨论出门打工的事。他们谈笑风生,畅想着打工的美好生活。这绝对是羊山这许多年以来最轰动的一件大事。是啊,农民不当农民,要到城里当工人了,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创举。
陈有丰他们选了农历十八这天,八——,是个吉利日子。
正月十八日凌晨,前往新店子的石子路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漆黑的夜空,只有一两束手电光。村里的狗被惊动了,“汪汪汪”
叫着,一只,两只,最后是全村的狗此起彼伏的吠声。陈有丰同屋前屋后的七八个后生一起背着行李,正大阔步往新店子赶。随着一阵班车的鸣笛声,这一伙人踏上了远方的旅程。
谭家英和陈有和此刻也醒着,窝在被子下话事,“去年我做事那家的老板小心眼得很,热死人的天,把我和桂花锁在店里!”
。谭家英现在想起来还是气愤得很。反正她是绝对不会再去那里做了,老板平时计较就算了,最气人的是临走还扣了她和桂花一个月工资,说过了年回来上班再结。哪个能保证过了年就一定要去他家做。不过不止她们被扣工资,其他进厂的后生也被压了一个月工资,也是说开年了来上班就结。没办法,家家都这么坑人。
“所以说哪里都不如屋里,屋里哪个敢这么欺负人,看不劈死他个婊子崽!你到了别人的地盘,只能任人揉圆搓方。”
陈有和打心眼里不赞同出门,在屋里过得多自在,出去找罪受。
“哎呀,说是这样说,在屋里哪来的票子,两个孩子读书是笔大头,一家四口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别家却开始筹划建新房,咱还不得抓点紧赚钱。看吧,要是有合适的事,还得去。”
谭家英无奈地说。自家的日子跟别人比还是差一大截呢。不过,她暂时是没打算出去。不认识字真的很难在外边立足,光这一项,人家就要卡你。
夏天到来以前,陈福和陈前进两家就先后搬走了。老房子年久失修,又加上没有人住,一到下雨天,整个厅堂里就漏雨,而且一根直梁还倾斜了。住是不能久住了,陈有和只好去找达世叔,他屋里有两间旧屋空着,看能不能借住到他那里去。陈达世倒是爽快答应了,反正他们一家都搬到油麻了,老屋空着也是空着。就这样,陈有和一家搬到了离他爸妈两间屋距离的地方。这两间屋,实际是两间猪栏,原先的人家搬去远一点的地方住,这两间就变成了猪栏,一道巷子连着,巷子对面是老大有财屋里的牛栏和另外两家的柴火房。陈有和借住的房子窗户外就是爸妈打的摇水井,喝水倒是方便。
谭家英原本是不愿意来这里的,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看着这老旧的房屋,整日的猪牛屎味熏着,她心里更加迫切想要盖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想想自己从嫁来羊山,跟着陈有和,不知搬了多少次家,遭了别人多少白眼。像之前借住在和平叔屋里的时候,不仅他家大媳妇常常让自己去她屋里做点小活,他那个吊儿郎当的小儿子有时趁有和不在屋里,也来拿言语戏弄自己,这些她不好明告诉陈有和,他是个冲动人,知道了不得去打架?住在人家屋檐下,连件衣服都不敢买,生怕别个见了说:“哎呀,还有票子买这买那!”
,就比如女子还小的那阵,她爸去镇上办事,见到一件漂亮衣裳,就给女子买了回来。谁知,和平大媳妇见了,就奚落起来:“哎呀,小孩子穿那么好干什么?屋里又不是富有得很!”
。当时她是很气的,凭什么我的孩子就得捡别个不要的穿?现在她心里只想挣票子,盖房子、供两个孩子读书。她在心里誓,只要孩子会读,她就一直供。绝不能让孩子再过自己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