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骜哼一声,“那就任这贱人要挟,放了姓乔的?”
萧乾瞥他一眼,冷了声音:“乔占平是朝廷要犯,这个决断我做不得。先将二人一并带往临安,等案情清楚了,再由官家抉择罢。”
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可萧乾没有连坐,只带走墨妄、尚雅、乔占平与另外几个涉事的骨干。墨妄自始至终一言不,气定神闲,等离开地命令下达,也不等来禁军拉扯,低低吩咐了墨灵儿几句,便大步走在了前面。
乔占平却不动,高声道:“谢丙生是我杀的。”
众人都望向他。
他目光漠然,阴柔的声音似灌了水,有些沙哑,“谢丙生是我杀的。我剜的眼,我削的皮,我换的衣裳。他的脸上,我一共割了九九八十一刀,我割他的时候,他被墨妄捅了一剑,还没有死。”
说这些话时,他并不看尚雅,只冷静地正视萧乾和宋骜:“乔某不才,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牵连无辜,请小王爷和使君明鉴,放过他人。”
尚雅愣愣看他,呜咽着嘶吼,“乔占平!”
宋骜眸子一眯,冷笑:“你倒像个爷们儿……”
“但律法不容人情。”
萧乾恐这厮胡乱许诺,打断他接过话去,“至于凶手如何定罪,谢丙生当杀不当杀,诸位是为民除害的英雄,还是草菅人命的逋寇,一切等入京再说,审刑院自有公道。”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尚雅哽咽着,双腿颤抖走不了路,也不愿走路。她望着乔占平,万般不解,“你为什么这样做?我们明明说好的,把萧使君困于密室,等我解去媚蛊,便与我远走高飞……”
乔占平似乎不想与她说话,不耐地道:“尚雅,我不是你的附庸,更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物什。这些年,我眼睁睁看你与一个又一个男人荒淫无度,早已对你恨之入骨。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有说出*蛊,却目光阴阴地冷笑,“更何况你若成事,还会随我远走高飞吗?与其惨淡收场,不如为你收尸。”
尚雅捋了捋湿软的头,自嘲苦笑,“那你为何又要一力承担?”
乔占平目光一厉,“我并非为你求情。男儿之气,敢做敢当,我乔占平输得起。谢丙生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你记好了,谢丙生是我一个人杀的。”
最后一句,他仿若在吼。
尚雅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住他的腿,“不,是我杀的,我杀的,不关你的事。”
乔占平一脚踹在尚雅的胸口,“滚啦!”
尚雅身子软地,怔怔看着他,突然捂脸痛哭,“我也想要干干净净的,你相信吗?乔郎,你相信吗?我也想干干净净的嫁你为妻,为你生儿育女。”
她泪水顺着手缝滑落,湿了白皙的指,悲愤得像在痛斥着某种不公,宣泄着某种仇恨。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檐角的雨水“嘀嗒”
作响,格外清晰。
雨后的阳光有一缕从墨子雕像的头顶洒下来,落在墨九的身上。可她的背脊却是凉凉的。她猜大多数人都与她一样,不明白这两个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
乔占平昨夜想杀尚雅,她从没怀疑过真实性。
可此刻却强烈的感觉到,他分明想保住她。
那为什么他一会恨不得尚雅去死,一会又要救她呢?
是他念及十余年的情感纠缠,回光返照一般突生眷恋?还是他为了再次博得尚雅的感情,以便她能坚持用离魂蛊要挟皇室来他续命?或是他一开始就晓得要东窗事,故意把自己与尚雅的关系撇清?
若是最后一条,那乔占平当众喊出的“谢丞相会处理”
就意味深长了。
这事有些复杂,她没法定论。
不过希望墨家气运,由此逆转。
就是……可惜了墨妄。
墨九不动声色地望向墨妄,他正好也在望她。
二人对视一眼,她没有一句话。他目光凝了凝,也只冲她点点头,就望向了一众茫然的墨家子弟,风姿绰绝的抬头摆了摆手,在初升的雨过天清色中,目光坦荡荡地朗声高喝。
“诸位兄弟姐妹,我杀谢丙生只为周济苍生,为民除害。今上深明大义,定会明辨是非,放我归来。你们不必慌张,好生守着祖师爷遗训,弘扬墨学,务必把墨家精神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