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阵“哗啦”
、“哗啦”
的响动,一顶旧花轿从河弯处晃了出来。那花轿一起一落,颠着四角铃铛不断作响,与神婆方才闹出的声音极像,可是抬轿的位置空空,半条人影也没有!
这伙人显然是见惯了溟公娶亲,一个个双目空洞,在“哗啦”
声中注视着这个毛森骨立的场景。花轿一路颠到跟前,那父亲抬起手,把女孩儿推进花轿里,不料就在此时,已经死掉的女孩儿陡然睁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父亲。
一人说:“不好,拖得太晚,鬼魂回来了!”
那女孩儿瞳孔倒竖,已有非人之态,头发和指甲都疯似的长:“我不嫁……咯咯咯……”
她父亲早已吓倒在一旁,叫着:“快,快拉上帘子!”
一伙人都聚过来,齐力要把女孩儿推回轿子里。那女孩儿双手双脚早早让人捆住,里面不知附了什么咒,让她挣脱不开。她凄楚地叫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可谓石破天惊,痛彻心扉。可她父亲着了魔似的:“花轿都到了,万万不能后悔!好孩子,你还有什么心愿?爹替你办了……”
他这么说着,手上却用了十分的力,将女孩儿牢牢摁在花轿里。女孩儿尖声说:“你算什么爹?你算什么爹!”
恰在此刻,一阵冷冽的风扑面打来,把船打翻过去。众人掉入水中,溅起成片的水花。江濯一脚踩在轿辕上,把打起旋的花轿稳住。
“这是做什么?”
他似笑非笑,“人家说了不要嫁,你们竟当没听见。”
河水冰凉刺骨,那父亲哆哆嗦嗦:“完了……完了!坏了溟公的事,来年要遇大灾……”
他正说着,河里突然翻起浪涛,把这伙人冲得四散。他们瞪着远处,全都慌了神:“溟公,溟公来了!”
此时鬼火已经布满河面,密密麻麻的。江濯借着鬼火的磷磷蓝光,看见水里有什么东西游了过来。
“哗——”
祂褐色的脊线如同一座小山,在水中忽隐忽现。花轿受到浪的扑打,本该摇晃的,可有江濯在,它竟稳得像是定海神针,里面的女孩儿噤若寒蝉。
溟公绕着花轿转,搅起的浪形成圈。岭间“轰隆”
几声,有雷霆乍响,传闻说得没错,溟公一出现,就能引来暴雨。因此岭间鬼风大作,江濯的衣袖鼓动飞起,周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之势。然而奇怪的是,当雨一下,溟公便沉入河中,消失了。
天南星远远地说:“四哥,祂认得你的气味,该是逃走了。”
江濯道:“我下去看看。”
说罢,便将花轿轻轻一点,送向天南星。天南星稳住花轿,想起什么:“等等!四哥,你没带珊瑚佩……”
河面浪花淘淘,她四哥早没踪影了。
江濯画了道避水符,下去后滴水不沾。他跟了溟公一段路,可是溟公游得极快,眨眼间便不见了。水下黑漆漆的,江濯叫出引路灯,感受到追踪符就在附近。他凭感觉走,不消一会儿,竟真找到了溟公庙。
这溟公庙要比在三羊山时更大,前头立着两道石柱,看模样是在模仿两座承天柱——这个江濯最熟,因为北鹭山就是承天柱之一。他走近去瞧,发现两根石柱上都刻满了注神语。周遭太暗了,光靠引路灯也看不清细节。江濯勉强辨认出几个字,什么“真王”
,什么“录名”
,似乎是一篇歌功颂德的官文。
他疑心这是天命司立的,可实在看不清楚,便沿阶进了溟公庙,打算到里面看看。进了门,发现里头一点水也没有,和待在陆地上一样。
里面只有个两人高的供台,上面立着溟公的牌子。江濯闻到淡淡的腥味,料想溟公平时就在此处盘身休憩,把这供台的四角都磨平了。他上了供台,正打量着,突然听见“哗啦”
、“哗啦”
的花轿声。
怪了,刚才的花轿已经交给天南星,怎么又来一顶?
江濯回过头,见几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正卯足劲儿抬着一顶轿子。这轿子模样寻常,与刚才那顶并无不同,可怪就怪在,它轿身上下密密匝匝的都是符咒。
天符降万恶,真意摧凶邪。
为首两道符,竟都是用来镇“大凶”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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