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曹植之前跟我说过的任氏遭遇,我收了收锐气,平和地解释道:“不是子桓哥自己用,是子建,他要见外宾,二哥说新得了一条廓落带,我便回来帮子建取。”
“方才还说帮子桓,现在又改口牵扯进子建,公子们见外宾穿戴什么,哪用得着你自作主张?”
曹银的眼神几乎像刀子一样划刻着我的心,“缨妹妹,你可真是个殷勤之人呢。”
曹银素来对我不忌男女大防而亲密曹植颇有微词,现在提曹植,简直是火上浇油。
“每日都要跟二哥习武练剑,故而我从不爱穿戴姑娘家的饰,阿姊,我相信你管家的能力,你一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吗?”
出于对曹植敬爱的长姊的尊重,我决定忍气吞声,不把曹银酸刻的话放在心上。可曹银似乎并不买我的账。
“哦?从不爱?那你头上是何物?”
曹银指的是曹植送我的青莲玉簪,我顺势卸下玉簪,握在手心,看罢两眼便塞进了衽中,盘好的髻也散落在肩。
“没偷就是没偷,没什么好说的。”
“你——”
任霜急红了眼,流了许多泪,曹银亦拂袖作怒。
看着任霜毫无瑕疵的“演技”
,我只觉心凉,便冷笑不已。
什么东西那么珍贵呢?值得你如此痛恨于我?
“你还能笑得出来!?”
曹银愈愤怒了。
我跪直身躯,喊话道:“浮萍寄清水,菟丝附女萝。本无仇与怨,谁令嫂多念!”
院中仆婢相视,默不敢言。明事人都听懂了我在讽刺任霜吃错醋的事,可任霜似乎一心只想要从我这儿逼问出饰的下落,听我这样说话,掩面哭泣得愈厉害了。
我从未见过二嫂任氏这般失态的模样,意识到当中或许有什么误会,顿时慌了神,可一时紧迫,也想不出任何脱身的主意。
“阿姊,阿嫂,我真没偷啊!你们……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我呢?”
曹银此刻已然愤懑到极点,她骂道:
“我原本想着,只等你招供便拘禁起来,等母亲回来处置。看来不动家法,你是不会招认的了。母亲仁慈,无论如何都不会真罚你太重,可你现下既如此执拗,桀骜不驯,反复狡辩,我便容不得你!治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今日我便代出征在外的父亲,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不知礼数的乡野粗鄙之人!
“来人,上家法——”
很快便有家仆搬来长凳和拿来绳索、长鞭、长棍。看着那些“五色棒”
,我右眼皮突突直跳,内心更是恐惧到了极点。
“最后再问一次,崔缨,你究竟把饰藏哪儿了?”
我红着眼质疑曹银:“阿姊,你是要屈打成招吗?这就是你的管家之道?”
“好,我不屈打成招。”
曹银抬手一挥,便有家仆立刻将我按在长凳上趴下。
“我今日便让你长点教训,好让你以后在府里知道分寸,知道该如何与兄弟姊妹相处!”
我尚未品析明白曹银这话中之意,行家法的仆人已将长棍高高举起。
一下!两下!三下!……重重打在了我的身上!
“崔妹妹既已成年,又是习武之身,这二十棍,且好好受着吧!”
日头毒辣,蝉鸣喧闹,四周人声鼎沸,前十棍还能勉强支起半身扛住,后十棍几乎快要收了我的命。每一下都让我眼冒金星,每一下又都让我在痛苦中清醒过来。仿佛掉进了地狱里被反复拉扯,伤口撕裂,全身麻痹。
打到一半时,我听到了院外传来拍门声和呼唤声,我听出来,是秦纯和曹节。可她们显然进不来。
满头大汗把散乱的丝尽皆黏在脸上,眼眶红肿,脑中嗡嗡直响,双手直抖,我的头贴紧木板,呼吸越来越急促。
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也急坏了亭中二人,她们想不到,全程棍棒下来,我默不作声没喊一句疼,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棍刑毕,我一动不动地瘫在长凳上,早没了力气。聩聩瞢瞢之际,远远瞧见曹丕曹植兄弟,从前院推开人群闯进。
那时奋不顾身上前的曹丕,对我来说,无疑是大救星,是在深渊绝望坠落时,有一只大掌将我拉住,是在烈火焚身之时,一场倾盆而来的清凉大雨。
而曹植呆若木鸡,只站在原地。
曹丕将我扶起的一刻,不争气的眼泪终于倾泻而下,我哽咽着,只揪紧曹丕的袖口辩解:
“二哥,不是我偷的,不是我……”
曹丕点头高喊:“她没偷!是你自己掉榻缝里了!”
他手中高举的水晶项链,此刻正在阳光下闪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