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狐疑:“只说了那么一句?”
他可是喝了半碗凉水啊。
蔡昭仰头向前:“爹爹还说,如今闹成这样,江湖上估计又要起风波了,叫我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溜回落英谷躲起来。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常宁噗的笑出声:“蔡谷主真是实诚人。我还当你要学你姑姑笃行侠义,坚决不退呢。嗯,这样也好,幸亏你不像你姑姑。”
“不是所有小辈都像长辈的。”
蔡昭微笑:“你也不大像常大侠。”
常宁瞳孔骤然缩紧:“你什么意思。”
蔡昭转过身,倒着蹦跳走路:“就是字面意思啊。”
常宁停住脚步,面沉如水。
蔡昭也跟着停下脚步,现旁边是一座大湖。她左右张望:“你挺会选地方的,此处四野无人,便于说话。”
“昭昭有话就说吧。”
宽袖长袍的青年临水而立,犹如谪仙…抑或是伪作仙人的妖魔。
蔡昭双眸如水:“常世兄,其实你并不长于伪饰。自从上了九蠡山之后,你故意装的恶形恶状,将所有或真心或假意关怀你的人都赶的远远的,这样就不会有人觉你的不妥了。”
常宁:“我有什么不妥。”
“起初,我以为你是因为自幼患病,才性情乖戾的。”
蔡昭道,“可相处久了,我觉你不止是喜怒无常,还肆意妄为,从不计较后果。你要寻当初欺侮过你的人出气,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先叫自己痛快再说。”
“常大侠几十年来侠义为怀,宅心仁厚,就算他再疼爱体弱多病的儿子,该教的也会教——真正的常世兄不会像你这样这样乱来的。我说的对吗,‘常世兄’?”
蔡昭看着常宁。
常宁微挑嘴角:“话说的不错。可你忘了,我已经不是之前的常宁了,家遭大变,满门被屠,难道我就不能心性大变么?”
蔡昭点点头:“我也那么想过,可心性能够大变,临敌经验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她又道,“那日在万水千山崖上,你仅从十几具尸的伤处就能断出他们前后遇害的经过,进而察觉出魔教的计策——这些可不是闭门造车就能想出来的,得见过许多尸,经过许多厮杀,才练出来的本事。”
“常大侠之子体弱了十几年,近两年才见好,忙着闭门修炼补回之前的欠缺还来不及,怎会有这许多的‘见识’?恐怕我爹也看出你的不妥了,哪有全身功力复原的七七八八,脸上还毒疮遍布的。”
“还有你的‘常家剑法’——我不用刀,是因为我只惯用自己的刀,但偏偏经常没带在身上,只好随手捡把剑来使使,并非有意隐瞒。可是常世兄不用惯使的右手挥剑,偏偏用左手,这是为何呢?”
常宁沉默:“……昭昭觉得是什么缘故?”
“因为你右手上的功夫威力太大,一旦施展剑法时没收住,容易叫人起疑。”
蔡昭,“常公子再天纵奇才,习武也只是这两三年的事。‘常世兄’若一剑挥出,如风雷惊电势不可挡,岂不奇怪?”
“配上你受不得欺侮的暴躁脾气,无需顾忌后果的高傲性情——‘常世兄’,你以前的日子,过的很是尊荣显贵啊。”
女孩笑眯眯的。
常宁没有笑,“那么,昭昭觉得我是谁。”
蔡昭轻松道:“我不知道啊。我爹都说了,光靠猜怎么猜得到。”
常宁静静看着女孩,“昭昭又为何不禀告戚宗主,将我捉起来审问。”
蔡昭叹口气,“虽然你这个人可能是假的,但你嘴里说出来的许多过往辛秘都是真的,你使的‘柳絮剑法’也是真的。”
“尤其是我姑姑少年时的往事,若非常大侠自愿,我真想不到是何种缘故,他才会说的那么巨细靡遗毫无保留。还有常家的内功心法,以常大侠的本事,若真是受了胁迫,传授心法时做些手脚,并不是难事。”
女孩顿了顿,目光注在常宁身上,“要让常大侠倾力教导常氏家传武学,并在很长时间中一点一滴的将过往相告——我想,你一定是常大侠十分信任的人。”
过了良久,四野无声,‘常宁’长长出了口气,“我小看昭昭了。”
蔡昭真心道:“是你对我没多加防备。”
青年沉思片刻,“你想知道我是谁么。”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你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说,是么。”
蔡昭凝视青年,“我如今只想知道另一件事——常大侠的儿子现在还活着么?”
青年极缓慢的开口,“活着,但是你也可以当他死了。”
蔡昭心头一颤,“怎么说。”
青年摇头,“两三年前,他终于康复有望,常大侠欣慰之余便让儿子修习心法。谁知常夫人见了之后就疯癫不已,担心儿子学武后会步上娘家父兄的旧尘。某日常兄弟闭关,常夫人忽然闯入,大喊大叫制止儿子练功,致使常兄弟走火入魔经脉尽断,此生再也无法习武了。”
“他昏迷了数日,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常大侠夙夜思索良久,说这兴许是天意,于是让忠心老仆带着儿子离去,隐姓埋名,退居山田,从此再无常氏宁儿。”
青年抬头望月,“常兄弟走后没几个月魔教就杀上门来,常大侠后来想想还挺高兴,说老天怜悯常家,侥幸保下常宁性命,能像寻常百姓般生儿育女,也是幸事。”
蔡昭黯然:“……常家灭门这么大的事,难道那位老仆没听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