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个案子,比较难缠。”
闻海一语带过,不怎么习惯地又向旁边撤开了一步,“走吧,你哥要请你吃饭。”
去年这个时候,柏云旗正在家里和他姥姥你死我活地相互折磨,他姥姥歇斯底里地在家门口尖叫,把他的书包和准考证全从楼上扔下去,不过他那时原本也没打算好好高考,于是视若无睹地继续看楼道里捡来的二手杂志,结果那疯婆子又拧着他的耳朵逼他下去捡,边扇他耳光边哭,没人知道她在哭什么。
住在楼上楼下的都知道三楼的徐老婆子爱打哪个不知道是她儿子还是孙子的小孩,定时定点聚在楼道口围观,企图从别人的悲中找着自己的喜,还有人叫了声好。住在对门的失足妇女靠着门框咳瓜子,“咯咯”
笑着:“小旗要高考啊,没准儿咱这儿真能出个大学生呢,哈哈哈……”
她把瓜子皮吐在他脸上,柏云旗由着她,好像那脸也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姥姥却又不干,一把把他从楼上推下去滚了七八级台阶,扑过去和那女人撕成一团。两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在楼道里干架,里里外外围了十几号男人看热闹,没人真去在意那个所谓“改变命运”
的考试——他们都信命,死心塌地地信,“知识改变命运”
这屁话是给有命去学知识的人说的,他们都没有,他们的子子孙孙也都没有。
但如今他要高考却成了柏家一个小范围的大事。柏桐安和辛馨夫妻俩焦虑得不行,生怕闻海不靠谱误了事,一天三通电话查岗,英语系出身的辛馨还专门给柏云旗写了几个全是高级句型的作文模板让他背下来,英语还没忘完的闻海提前看了一下,预感到以后辛小魔王的日子八成也是水深火热。
不知怎么还记得“高考”
这回事的柏老爷子也见了柏云旗一面,简单聊了几句,送给他一个亲手刻的小挂件,是一只伏在竹节上的秋蝉,取“一鸣惊人”
和“节节高”
之意,都是好兆头。
不过一年时间,一个人的人生真能生如此巨大的改变吗?所谓命运,到底是本该就如此曲折离奇,或者这又是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柏云旗看着闻海手里的打火机蹦出的火苗出神,被人逮了个正着,猛然惊出一头冷汗
“听见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闻海把刚吸了几口的烟掐灭,“这两天一中门口车多,你考完试别乱走,我在学校门口等你,记得找我。”
打火机的火苗还在柏云旗的眼前晃,一闪一闪,从星星点点变成了烈火燎原,他莫名闻到了汽油味,味道和那片废墟中的气味一样。
闻海的手带起了一阵风,火苗开始忽闪忽灭,手落在柏云旗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带着温柔的祝福。
“别忘了,”
那人说,“我就在校门口站着。”
那簇火苗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前面还有一章。
提前预告,下章开始画风突变,各位期待已久的事就要生了:d
第49章生死
办公室里处处都乌烟瘴气,闻海百忙中抽空刷了一下网页,不少高考网站已经搞来了上午考的理综真题,他点开翻了几页,试题难度对柏云旗来说不成问题,正常挥京大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柴凡文过来给他递文件时瞥见了网页,“哎呦”
一声,伸长脖子打探着:“蚊子,你这上班时间溜号啊……没事儿看高考干什么?打算删号重练啊?”
“回味一下我当年的峥嵘岁月。”
闻海一目十行扫过文件,太阳穴跳着疼,“这个报告我签字不行,得让方队亲自签……正好咱俩一块儿过去,我给他请个假。”
“请假?!”
柴凡文一脸“吓死爸爸了”
的表情,“这几天全队都通宵你这个点还敢请假,小心老方削你。”
闻海转身把文件夹顶上柴凡文的脑门,表情诚恳地说:“这位哥哥,你眼前站着的是个过年后就没休过假、昨晚在家通宵写了一晚上案件报告快被逼成更年期的中年男人,对他和他正在参加高考的弟弟有点同情心可以吗?”
“……”
柴凡文从来没听过闻海说过这么贫嘴的话,张嘴结舌傻在了原地,眼睛盯着脑门前的文件夹差点成了斗鸡眼,半晌挤出一句:“弟弟,你还不到三十,算不上中年。”
闻海稍微挑了下眉:“谢谢?”
“……不客气。”
柴凡文咽了口唾沫,觉得眼前这货可能被鬼上身了。
因为要高考,全市都在严抓治安,说要务必保证考场附近绝无安全隐患,偏偏这个时候几所高中附近都出了恶性抢劫案件,有一起还伤到了个高二的学生,各方面都在给辖区派出所和刑侦队施压,上头不仅命令彻查案件,还要求加强治安保障。顺带高考后不少商家都要搞大型活动,城东要办马拉松大赛,城南又有个演唱会,各个都需要大量人手去执勤,这半个月桐城整个公安系统都在负荷运转,闻海因为柏云旗的特殊情况这几天还能回家住,不少人已经就地在大办公室打地铺睡着了,为数不多的几条长沙都得轮着号排队才能占上位。
这几天大家都是带病上岗,“高考”
这玩意儿简直就像一种瘟疫,每一个考生都是病原体,从父母到老师再到整个社会,一个没落下的全部中了招。
方队长正在电话里和领导扯皮,那位领导不知道是从哪儿空降调过来的行政“人才”
,屁事不懂天天就知道“同志们再加把劲”
,之前在龙安公大的函授班学了俩月,听说闻海也是龙安公大毕业的之后,立刻“屈尊降贵”
地用校友的身份和他相互问候,殊不知公大内部自成一套鄙视链,而闻海就是传说中根正苗红、世家出身、热门专业、成绩优异的鄙视链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