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立刻转过身,跪倒在神像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弟子吃斋念佛,谢你老人家保佑了我的儿子……”
许宁苦笑着说:“妈,你不要瞎捣鬼了。什么神!是我自己不去的……弄点饭吃吧,我饿了。”
母亲受了儿子的奚落,还是很高兴。她忙给儿子弄了几样好菜,一边做饭,一边还不住偷眼望望躺在床上的儿子,生怕宝贝飞走了。
吃着饭,她忽然问儿子:“你那些走了的同学都没有家吗?”
“怎么没有!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迸出来的。”
“那么,他们的妈妈就舍得叫他们走?……奇怪!”
母亲端着饭碗停止了吃,双眼愁闷地望着儿子。
“谁全像你这样!”
许宁愤慨地瞪着母亲,“她们都明白爱国的道理,都想做一个真正的母亲。……敌人打来了,什么儿子、家,还不是一齐完蛋!”
母亲不再出声,摇摇头叹口气,就去洗碗了。许宁吃过饭,看了一阵书,没有再理母亲就闷闷地睡了觉。睡到半夜,一阵唧唧喃喃的声音把他吵醒了。他侧耳细听,原来母亲又在神像前祷告着:“菩萨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保佑——保佑那些去打东洋人的青年人全平安——平安无事,结结实实,早点回来。……菩萨呀,不要见怪!我,我,我实在舍不得儿子呀……”
许宁暗笑起来:“原来她也如此呀!”
他刚想和妈妈打个招呼,猛然一阵激烈的打门声,把许宁和母亲全吓怔了。顷刻间,一大群军警照直闯进了他们的屋子。立时满屋全是凶狠狠的带着盒枪、大枪的宪兵和警察。母亲吓得紧拉住儿子的衣袖,许宁也愣愣地站在门边。一个戴着礼帽的便衣胖子,问许宁:“你是许宁吗?”
“嗯。”
许宁按捺住自己的惊慌,点点头。
母亲更加紧紧地拉住儿子的胳膊,吓昏了。
警察宪兵们开始乱翻起来。翻箱倒柜地闹了半天,什么东西也没有翻到。一个宪兵向便衣胖子摇摇头,用眼睛在请示怎么办。便衣胖子露着金牙,冷笑一声:“没有吗?我来翻!”
那个家伙刚在抽屉里翻了一下,立刻翻出了一本《北方红旗》[当时北方党组织的刊物——原注],高兴地大喊道:“这不是吗?确确实实的共产分子!”
为了捉到一个共产党员可以得到五百块钱的赏金,特务们卑劣地用自己带来的文件安了赃。
“有证据,***真正的共产党!”
特务们恬不知耻地又喊了一声。
“带走!带走!”
母亲看见带枪的家伙捉住儿子的胳膊要带他走,她撕裂心肺样地哭着、嚎着,扯住儿子的胳膊不放他走:“为什么带他走?……他,他犯了什么罪呀?”
母亲把头向特务身上撞击着,好像疯子一般拚着命。正在这纷乱紧张的一霎间,一个念头冷酷地钻入许宁的脑子里:“今天、如果今天坚决地和他们一起走了,还会有这样的事吗?……”
恼恨自己怯懦的感情,使许宁勇敢起来,在母亲和宪兵互相争夺他的纠缠中,他猛然用力挣脱了母亲的手臂,并且向母亲厉声喊道:“妈妈,放手!我和你都应当懊悔的!”
不管母亲的悲哭,他昂然地立在地上,由宪兵给他带上了沉重的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