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地令脂就来自那样一个家族,他们在南国的荒林中生存,不与外界接触,崇拜黑暗,近亲繁衍。因为当初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向来视所有外人为仇敌,几乎没有与外界交流的机会。令脂小时候幸运的接触过一个迷路到了他们那里的游商,她偷偷给了游商一些食物,游商送给她了一本关于红衣公子的小说,在那之后,去外面世界的念头就像种子一样在她心中扎下了根。到她十三岁的时候,父亲要把她嫁给她的叔祖,她冒死跑了出来。
这样的经历让宁朔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他们是班级中仅有的两个无家可归的人,虽然这不会产生必然的友谊,但至少让他们有些共同话题。宁朔听她说着自己如何在丛林中走了二十多天,多么侥幸才活了下来,自然的想到了自己的经历。那一晚大家说笑嬉闹,濯七香也说了很多宁朔都没听过的往事,一直聊到了半夜。
第二天,宁朔早起去丛林中练剑,一直练到午后——倒不是说他刻苦入迷到这个地步,而是这门剑法实在诡异,反反复复,让人不得不用心。白蛇剑法入门艰深苛刻,一旦入门就会变得简单易学,但一段时间又再次晦涩难懂,以至于很多地方都与最开始的理解完全相反,这需要大量的时间。
他之前答应了令脂帮她挂一些东西,等回到家时现东西都挂好了。令脂做好了中午饭正在那等着他,也不生气,随口说着些琐事。宁朔吃完了,问:“你不是说自己无聊?有个好看的地方,要不要去看看。”
令脂有些意外,开心的答应了,饭后两人一路到了人鱼湖最北端的沙滩,那里季候不同,正有好多绿色丛林,再往里走,一个水池边开着一片鲜艳的紫红色的花,花朵在风中参差舞动着,像是侧躺在那里的巨人。宁朔说:“这里绝少有人现,只有我和乘白经常来这里。”
但令脂面带尴尬,并没有太多喜悦,她并不喜欢在丛林中钻来钻去的冒险,更不用说这边各种奇怪的生物。再者,两个少年少女来这样悄无人烟的地方算是什么?被人看到怎么办?只是她为人世故精细,也不表现出来,只是说:“嗯,很是好看。”
宁朔又说带她去更北边的丛林,那里有他和乘白搭建的小木屋,令脂终于说:“还是不要了,弄坏了衣服说不定还要麻烦七香老师,老师已经很忙了。”
宁朔愣了一下,才觉自己常日只与乘白相处,有时就忘了界限是个什么东西。他便舍了那热情的样子,笑了笑,从那里走出来。两人在人鱼湖边随便散步,宁朔想到乘白,又突然想到了告火紫陌。紫陌是放假后第五天才走的,又是那样一队的人马来迎接,令脂与她是室友,便去送别她。宁朔也想去的,但终究没有。
他们闲扯一些外界的传闻,大多是乘白在时就说过的,宁朔早觉得无聊,便打断了对话问:“告火紫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令脂愣了一下,说:“当然是王族了,相羊书院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王族学生。”
“我是说她那个人。最近不知为什么总是想到她,越觉得她古怪。”
令脂笑了笑说:“她,只是与人有些不同,我想大概是因为王族的身份吧。”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衡量宁朔是否值得信任。“——其实,我们平日都不敢接近她的。她那个人,整天对人笑,但又经常一副受到惊吓,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是说,她看上去容易接近,实际上戒心极重,推人于百米之外呢。我们都认为她有些虚伪。”
“我也觉得她虚伪。但是她这个人,与其说是虚伪到近乎真诚,不如说是真诚到近乎虚伪。老师和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挣扎,想必她也有自己的难处和痛苦。”
“谁没有自己的痛苦?”
令脂面带不安,对宁朔的话颇为惊讶,“——但总是要融入这个社会,而不是让每个人都不喜欢你。与世隔绝,只会加重自己的痛苦的。”
“我并不这样想。”
宁朔说,也有些惊讶,“我们是相羊书院的学生,即便不是,痛苦和孤独又算是什么罪过?”
两人走着,好久都没人说话。那是宁朔与令脂冬假期间唯一一次真正的对话。在那之后,宁朔又恢复了客气的样子。